也许,一个王朝的覆灭,只是为了证实,纷繁世间,无数的错过,与过错。倾城笑,相望江湖,咫尺天涯。
一
那是一个华丽盛大的王朝。玄鸟高歌,万世笙平。旭日东升,永不褪落的东方大地。太阳灸烈的光芒,如佛祖撒下的尘埃,灼灼耀眼。然而,光亮终究会消失,黑夜如袭来临。
母亲斟了一壶清澈的酒,给父亲。是在冬日早晨。很快,破碎声划破长空。侍女惶恐不安的通报:死人了,死人了,死了。
母亲的手指弯曲着。月白芽的裙子上,绽放出沉闷的药草味。我把那些手指一根根掰直。她的掌心,赫然印着血红大字,灵鹫山,灵鹫山。
像一个孤独的呓语者。无人知其意。就像除了我,无人知道,母亲是如何突然之间死去。真相,总是扑朔迷离。没人追究,也无人感兴趣。
她被葬在后山一片荒芜的空地上。不远处,是奔流不息的洛水河。父亲说,哪怕连死,我也不会让她再看到灵鹫山。
议论声自四面八方浮起,有施王杀了他的王后。
月神也这样对我说。她说,你的父亲杀了你的母亲,你是孽种。
我叫妹喜,我是父亲来历不明的女儿。在我九岁那年,我的母亲死了。
二
我抬起头,注视天边的明月。我听见月神的声音,穿透天空,大地,树木,诸如此类,世间万物。她说,某一天,你终会如玄鸟一般,飞离尘世。你会令一个王朝毁灭。
许多年以前,我的母亲曾经站在广褒的大地上,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她说,妹喜,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那些玄鸟会带你离开我。然后,你会毁了那些白色羽毛。你将令一个王朝毁灭。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我们在有施国贫瘠的土地上,挣扎如兽。四季如指尖行走的风声。我常与母亲一并仰望有施国东边的那片山脉。
我的母亲,曾告诉过我那是灵鹫山。是我们祖祖辈辈乞望的神灵。据传那里是神仙们住的地方。山清水净。阳光轻扫在绿树之间,大地是金色的。她说人死后,心中有希望的人,灵魂就会被留在那里。
她说完总有无限惆怅。
我问过父亲,是否真的如此。他就朝我大吼。他说惹恼神灵,我们有施国将会有灾难。死了的人,不可能被收留在灵鹫山。你母亲更加不可能,她的灵魂是不干净的。她只会亵渎神灵。
我是那么讨厌父亲。讨厌他用如此歹毒的嘴脸诅咒母亲。
后来我终于知道,他们之间积聚的敌对,怨恨,皆与一个叫爱情的词有关。背叛与忠诚。
三
十三岁那年,我偷偷去过一次灵鹫山。那不过是一片普通的山脉。只是杂草荆刺更茂盛。大树更粗壮。动物更凶猛。
我在每棵大树后面挖一个洞。我渴望找到藏着母亲灵魂那个洞。我想问她,是否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曾想我,从来不曾爱我。是否真的像片云,飘泊不定。不再回来。
不论她如何待我,她依旧,是我不容忘记,置于血脉,爱到骨髓的母亲。
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对着最后一棵大树狂笑不止。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我知道,自己再也无法与母亲相见。
然而,我听到玄鸟的歌声。如同天籁,那么真实的飘来。那是母亲爱哼的歌谣。彼时,月色明亮。树木,花朵,荆刺,杂草,诸如此类,全部静止无声。
这一切之后,我见到少年朔玛。他的眼神里流转了泪光。像我母亲曾经的样子。我的母亲,也曾那样望着我。那样哀伤无助疼爱的望着我。
他过来抱我。他的怀抱有花朵与绿草的清香。他说,他叫朔玛。他见到我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说那是一种天与地突然间失色的惊喜。
他的手指暖暖的,抚在背上,就像突然间,四季都会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