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的幻觉里一直记着苍灵墟上那场恢弘惨烈的大火。记得鸟群张开翅膀在微凉的空中穿行。记得王者一般尊贵的男子,潮湿而忧伤的手指抚在琵琶弦上,他说,爱情是从身体的裂缝中慢慢长出来的,它可以溃烂,可轻舍,可辜负,却唯独不可被遗忘。我爱你。
一
当这个伟大王国的钟声沉重的敲响时,我安静抵达叫僳的皇城。
穿丝质绣花绸衣,艳红锦缎的裙子拖曳逶地,眉毛描成黛青色,青丝挽成芙蓉结,鬓边插着一朵曼陀罗花朵,脚上铃铛一路笑声地穿透旧时城墙。
我手扶怀中的青鸟,哼着清凉的小曲,将月光的容颜踩成精致的弧形。每一朵浮云都淡淡地从唇齿间掠过。
将军沐白站在华美鹿台上迎我。
清晨缭绕的雾气中,依稀看得见他犀利的目光如猫一般星落成殇。黑色长袍下,包裹着一副削瘦的皮囊。原本秀俊的脸此刻却阴沉可怕。
我想他若生为女子,必定惊为天人。
西边的云层慢慢露出惨淡的白。
他望了一眼苍穹,然后平静的说,你不应该来僳城。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所有侍卫都齐齐跪了下来,他们卑恭地磕头,神色慌张。如一只划过微凉植物上的水鸟般,细腻而虔诚地说,恭迎葵妃娘娘。
葵妃,是我新的身份。
是僳城的王,僳惘言率万千兵士攻破瓦萨族后,在一片茂密丛林尽头迷路时撞见的女子。我依稀记得当初遇见时,他清澈的眸里满含忧伤。
他确实是无辜的少年。他不知自己正走在一条通往死亡的路上。每一步都被人精心策划过。包括攻打瓦萨族,包括遇见我。
此刻,他的眼神很飘忽,很茫然,还夹杂了一点点的落寞。
他站定在我的藤屋前,看枝桠上停憩的小鸟,沾着露水的花朵,甚至是不断变化的天色。认真的恍若只是想要打发时光。
他一点都不惊慌,这令我很是诧异。
通常在丛林中迷路的人见到我,必会心急地先问如何出去,或者惊恐地问我是什么人。可他只顾欣赏屋前风景和林中飞舞的小兽,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有多危险。
他不知,只要我轻吹一声号角,就会有更多的花朵歌唱,会有成群的蝴蝶鸟兽围拢过来。他更不会知道,离他数步之遥的那些蝴蝶与鸟兽都是噬人的。
为我所操控。
许是感觉到有人一直望着自己,他便转过头来仔细看我。他的眉眼,在瞬间惊艳地绽放。他说,我曾经见过你吗?你叫什么名字?
葵抑。
我抿嘴微笑。我把花朵捏得满手汁液。
男子在听闻我的名字之后,很是诧异地看了我三秒钟。仿若我是怪兽亦或是某种奇特的鸟兽。我正想问他怎么会这样。
话未待说出,我便嗅到他身后危险的气息如云层一般席卷过来。很快,一群黑衣蒙面的杀手正矫健无声地从树上跃下。
他们坦露的双眸透出寒凉的杀机。
在那些剑锋对准男子喉咙之前,清冷的号角想起。所有飞鸟像花朵一样颓落在黑衣杀手们的衣衫上,头发上,于是剑纷纷以颤抖的姿态掷地。
二
直到那群杀手的身体与地面平行时,僳惘言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险境。他漂亮的双眸睁得如月亮一般明亮。他试着弯下身来挽救他们碎裂的身体。
他看起来似乎比那群尚有余温的死人更加悲伤。
我不解,纠结地问,他们刚才可是要置你于死地。
可是,他们并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僳惘言眼里像苔藓一般的忧伤,潮湿的在我心上足以绽出最柔软的花。
我无语,沉默地想着他说的话。
他继续说,为什么你不连我也杀了?
而我非但没有杀他,还将他从迷雾一样的丛林里带了出去。在竖有“僳”旗的营帐外,一大群侍卫和将士远远地跪在那里通传:王回来了,王回来了。
我正准备转身离开。然而这男子竟拉起我的手,他的掌心沁着清冷的汗水,他的眼神如一泓泉水那样嘀嗒。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男人的眼泪也可以这么美丽地掉下来。在我所有关于苍灵墟的记忆中,我还从未曾见过他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