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紧绷到极点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过度紧张过后腿有些发软,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就跪倒了在地上。徐秀儿见到唐绍义竟然活着追了上来也是又惊又喜,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阿麦的眼眶也有些发热,冲着唐绍义他咧了咧嘴,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唐绍义上前扶起阿麦,一时间两人均是沉默,只有双手仍紧紧相握,胜过了千言万语。片刻后,唐绍义才松开了手,再看阿麦和徐秀儿均是灰头土脸地一身狼狈,脸上忍不住也带了些笑意。
没等阿麦张口问,唐绍义便把北漠兵奇怪的举动说了出来,阿麦心中也是奇怪,如果北漠兵是造攻城器械,那为什么不砍些粗壮的树木反而砍这些杂枝小树呢?再说了,泰兴城外也有大片的林木,何不等到泰兴城外再造攻城器械呢?在这里造进攻泰兴城的器械是否早了点呢?
“这里离林地边缘太近,我们还得往上走,等到了山顶再观察北漠鞑子的举动吧。”阿麦说道,唐绍义点了点头,走到仍坐在地上的徐秀儿面前蹲了下来,说道:“徐姑娘,我背你上去。”
徐秀儿脸色有些羞红,偷偷地瞥了阿麦一眼,小姑娘在刚才阿麦执剑挡在自己身前的时候心思就微微有了变化,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说道:“不用劳累唐将军,我自己走就行了。”说着强撑着往前走去,可刚走了没两步脚下一软就又坐到了地上。
徐秀儿泪盈盈地看向阿麦,阿麦哪里懂得小姑娘的心思,只道徐秀儿是碍于礼法才不肯让唐绍义背她,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现在是逃命的时候,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我倒巴不得有人来背我呢!”
唐绍义上前在徐秀儿身前复又蹲下,“赶紧上来。”他说道。
徐秀儿这次听话地趴在唐绍义的背上,阿麦又把小刘铭在背后缚紧,挥着剑在前面砍着挡人的杂枝,大小四人又往山顶爬去。山虽不高,可由于林密难行,一行人到了山顶是也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山脚下林地边缘的北漠士兵似已砍伐完毕退出了山林。再往远处看,北漠的军营也似已经拔营,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地经汉堡城往南而去,地上的灰尘被骑兵的马蹄带起,在空中腾起大团的烟雾,使得北漠军队竟像一条巨大的黄龙,蜿蜒了不知多远。
歧路
阿麦和唐绍义两人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骇然。徐秀儿更是惊地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喃喃说道:“天啊,北漠鞑子这是来了多少人啊!”
这句话让唐绍义从最初的惊骇之中缓过神来,他立刻开始为自己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胆怯感到羞愧,偷看了阿麦一眼,冷哼一声说道:“就算鞑子真有十万大军,想要攻下泰兴城也是痴心妄想,我泰兴城城高池深,远非汉堡小城可比!区区十万人就想围困我泰兴城,哼!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嗯,底气十足,语气也足够激昂,唯有最后紧紧抿起的嘴角不小心泄漏了他内心的一丝紧张。阿麦扫了他一眼,面上虽没有什么表示,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心道既然泰兴城那么牢不可破,有没有你报信都没关系嘛!你还着哪门子急呢?刚想到这里,阿麦脑中猛地闪过一丝亮光,赶紧转回身再细看山下那条蜿蜒的黄龙,看着看着,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南夏不产战马,军马大多都是从西胡草原购入,组建的有数的几个骑兵营几乎都被部署在了和北漠对峙的北线一带,国内城镇配置的一些骑兵大多是做侦察之用,也就是军中所说的斥候,很少有大规模的骑兵阵对冲。阿麦曾等上过汉堡城墙,见识过北漠骑兵阵带给人的震撼,当时只顾着害怕了,却从没仔细想过北漠此次南侵为何派了这些多的骑兵,要知道骑兵胜在机动性,野战中才能更好地发挥它的威力,还没见过用骑兵来攻城的呢,毕竟马蹄子上面不带吸盘,爬不得城墙啊!如今看到黄土飞扬中北漠大军隐约的骑兵长队,又想到早上北漠人在树林中的那一番动作,一个大胆的猜测渐渐在阿麦脑中成型了:北漠人在使诈!此行的目标绝对不会是城高池深的泰兴城,这攻向泰兴城的“十万大军”不过是在掩人耳目,真正的骑兵大队早已经不知去向!
唐绍义见阿麦刚才只是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竟然都没附和一下,心里隐约有些不满,这会看到阿麦眉头紧锁,压不住心头的好奇,只得忍了脾气问道:“怎么了?”
阿麦松了眉头,转头看向唐绍义,脑中飞速地转着各种念头,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告诉他自己的猜测。唐绍义久在军中,早已经养成了直来直去的性格,平日里最见不惯地就是这种欲言又止的模样,现如今见阿麦也是这幅表情,心中不禁有些厌恶,更没好气地问道:“有话就说,好好的一个爷们儿怎么也学女人那套!”
阿麦本来还有些矛盾,听唐绍义这么一说,立刻便压下了心头那点热血,面上露出十分的诚恳的表情,故作担忧地问道:“唐将军,鞑子行进的这样快,我们真的能赶在他们之前到达泰兴么?”
唐绍义见阿麦忧虑的竟是这些,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心中的不满随即散去,伸手拍了拍阿麦的肩膀,笑道:“自然没有问题。”顿了顿又想到阿麦原本是不愿意随他赶去泰兴的,有些诧异地问道:“阿麦,你要随我去泰兴?”
阿麦一脸的忠义,睁大了眼睛正色道:“这个自然,我阿麦虽为乡野粗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对唐将军的这身胆量却佩服得很,唐将军怀抱刘大人遗孤杀出敌围,乱军之中仗剑而行,一身胆色实在让阿麦汗颜。如今国家有难,我身为南夏男儿,怎可只顾自己安危而置国家大义于不顾?此去泰兴城,阿麦就算不能上阵杀敌,可至少也有一身蛮力,为守泰兴城出一份力!”
阿麦这一番壮语说完,且不说徐秀儿已是感动地满眼含泪,开始提前用看英雄的眼神来看阿麦,就连唐绍义都使劲拍了下阿麦的肩膀,用力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阿麦把背后的小刘铭又往上托了托,说道:“唐将军,我们走吧,一定要赶在鞑子之前到达泰兴城,好让泰兴城有所防范!我们就站在城墙上等着鞑子,看看他们这十万大军能把我们怎么样!”
话说完,阿麦都觉得自己无耻,尤其是看到徐秀儿那隐含着少女羞涩的崇拜眼神,更是隐觉惭愧。她推断北漠人攻打泰兴是虚,那么赶在北漠人之前到达泰兴城反而是最为安全的选择。汉堡城是不能回了,且不说那一城的死人,就单是兵灾之后的匪祸都是个很大问题。现在看来尽早地赶到泰兴,然后在战乱之前渡过宛江逃往南方才是正道,宛江天险,就算北漠人把整个江北都打了下来,一时半会也不会攻过宛江的,江南必是躲避战乱的不错选择。
唐绍义和徐秀儿哪里算的阿麦的这许多打算,徐秀儿只当阿麦是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唐绍义对阿麦的看法也大为改观,把她之前的那些畏死行径只看作是一时的胆怯,现在想明白了,热血上来了,自然是南夏的好儿郎了!
三人不再多想,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东南而下,只想着尽快地赶到泰兴城。徐秀儿不肯再让唐绍义背负,倔强地要自己行走山路,唐绍义见她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之后体力也算不错,便也不再坚持背她赶路。阿麦一路上背着小刘铭,虽说那还是个婴儿不算沉重,可远路无轻重,阿麦背后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湿了,于是唐绍义便接了阿麦背上的孩子,自己背了起来,这样一来,三人的行进速度反而快了不少。
走到中午时分,三人已是翻过了一个山头,唐绍义见阿麦和徐秀儿两人都显疲惫,自己背上的刘铭也开始哭闹,便拣了一个靠近溪水的地方歇脚。此时正是初秋时节,溪水更显清澈,淙淙地从山上留下来,在山石上激起点点水汽,让人看了便觉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