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马上去投案。”
在周围人不知所措时,柳竹秋毅然决然做出判断。
“官府抓不到温霄寒,定会拿老爷和三哥开刀,我不去他俩都有危险。”
她现下是家中的主心骨,白秀英等人都相信她有力挽狂澜之能,可锦衣卫的人就守在隔院,又留了人在前院蹲点,柳家人外出必受跟踪监视,怎样才能找到机会变换身份呢?
柳竹秋担心锦衣卫再去柳府搜查,派蒋少芬先回家保护范慧娘。
蒋少芬临走前拉住她的手叮嘱:“小姐千万沉住气,若白天出不去,等夜里再想办法。”
柳竹秋也预备趁夜出逃,看看窗外冉冉攀升的日头,唯愿官府不会那么快对父兄下手。
与此同时,唐振奇正在宫里向庆德帝奏报舞弊案的审理情况。
“刑部和锦衣卫的审案官们反复斟酌后推敲出的案情是:柳邦彦唆使姻亲白一瑾偷盗考题,再由他负责出售。温霄寒是柳家的房客,又与柳尧章往来密切,想来也已取信于柳邦彦,替他找买家倒卖考题合乎情理。事后柳邦彦怕白一瑾暴露供出他是主谋,便将自己的妾婢徐小莲赠给白一瑾,命徐小莲伺机杀他灭口。如今徐小莲已招供,那五位买题的考生也一齐指认温霄寒是卖题人,此子虽闻风外逃,可柳尧章已被缉拿归案,只要对其进行审问,定能抓到逃犯。”
唐振奇慢条斯理说完,瞄着庆德帝眉间的疑云,知道皇帝不太认可这份案情说明,不过他自有办法诱导。
“陛下,本次舞弊案影响甚广,据刚从朝鲜回来的使臣说,朝鲜王会见他时都在打听此事。我□□颜面已因本案受损,若不尽早结案,还考生们公道,给天下臣民以交代,恐致民心涣散,邻邦耻笑啊。”
帝王最在乎江山社稷,与之相比,是非曲直反而微不足道。
庆德帝沉思片刻,让他留下奏表,下午再来领旨。
唐振奇从容告退,自信此番也能顺心遂愿。
他离宫不久,朱昀曦来向庆德帝请安,呈上一幅自己新临摹的《快雪时晴帖》请其过目。
学习书法是父皇布置的功课之一,他每月都认真定时交作业,庆德帝也乐此不疲地考评,招手让他坐到身边,为他分析本次作品的优点和不足。
朱昀曦瞥见摆在几案一角舞弊案奏折,适时进言:“父皇,儿臣听说柳先生被怀疑是顺天乡试案的主谋,不知有司调查得如何?”
庆德帝正犹豫不决,直接将奏折递给他看。
朱昀曦看后神情凝重,庆德帝问:“皇儿对此有何看法啊、?”
朱昀曦来时就想趁机进谏,已得陈维远指点,谡然道:“国家法度不可乱,柳先生若真触犯纲纪,自当依律严惩。但倘若他是被冤枉的……古人云‘善之本在教,教之本在师’②,他是儿臣的老师,若背上败坏科举的罪名,不止自身受屈,世人又将如何看待儿臣呢?”
此话立竿见影,庆德帝对这个儿子爱如珍宝,处处呵护备至,死几个大臣百姓都是小事,为此带累了太子的声誉那便非同小可,看来这案子不能凑合完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他微笑着拍了拍朱昀曦肩膀:“皇儿放心,为父已有主张,必让天下人都心服口服。”,转头淡然吩咐近侍长庄世珍:“明日刑部升堂审理此案,你去做个监审吧。”
庄世珍与庆德帝年纪相当,五岁净身入宫,六岁被选为他的玩伴。
庆德帝直到少年时还不呼其名,而是叫他“伴伴”,四十多年来朝夕相处,情同家人。
庄世珍为人忠诚厚道,在宫里人望极高,别看唐振奇只手遮天,见了他也得弯腰称一声“老祖宗”。
由他去镇场,奸党们定不敢乱来。
朱昀曦欣喜,谢过父皇,父子俩继续悠闲地品评书法,不再谈论朝政。
夜阑人静,朔风拍窗,柳竹秋身着男装端坐在睡房的桌子旁。
房内没点灯,春梨只能就着窗外透进来的雪光打量主人。
从她落座时起那笔直的腰背就没弯曲过,春梨知道此时正有无形重担压在她的肩头,稍有松懈就有溃败之虞。
柳竹秋之前计划三更天以后开溜,选定东墙的前半段为出口,墙后是条冷巷子,更夫和巡城兵丁都不会经过。不便的是那里位于前院,且墙高两丈得架梯子,有可能惊动锦衣卫的人。
更鼓已响过许久,不能再拖延了。她起身准备出发,房门突然被轻轻扣响。
春梨得她授意前去开门,抬眼见一个高壮的黑衣人立在跟前,昏暗中的脸孔不人不鬼。
她紧捂嘴巴倒跌数步,被柳竹秋接住。
“别怕,这是万里春万大侠。”
柳竹秋站得稍远,反而能看清来人脸上的关公面具,惊喜地上前作揖。
“万大侠来得正好,我急着外出,可锦衣卫看守甚紧,还求您助我。”
此人两次救她性命,今夜又直接登门,定是来为她排忧解难的。果然不等说完,万里春已比出个“跟我来”的手势,转身向院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