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眼珠已经不存在了,但是痛苦的白骨,却只能用着空空的眼窝望着月。
放我下来…好痛、好难过…放我下来…
真的有神吗?她祈祷了又祈祷,为什么神佛默然?真的有魔吗?只要能脱离这种痛苦,她愿意入魔道…但是魔也缄默。
为什么?为什么?她用空洞的眼窝控诉的望着苍天。她再也受不了了…
「人类的孩子,妳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继续呆下去,妳会变成妖异啊…」背着光,那张脸孔有着不忍的慈悲,「可怜的孩子…受尽折磨的孩子哪…人类真是残忍…」
只有头颅、双耳上长着雪白翅膀的仙人,将她解下来,温柔的抱在发阵中。「可怜哪…我们生不出子嗣,想要怜爱个孩子都怜爱不来,为什么人类这么狠心,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可怜哪…」那张温柔的脸庞,蜿蜒了两行泪。
瞪视着仙人,满腔的怨恨愤憎,居然让这泪融解了。空空的眼窝流出血泪,那少女骷髅发出死去以来的第一声哭喊。
她希望的也不过是…父亲抱她下来,带她回家。
「好心的仙人…」少女骷髅细声,「请毁了我的魂魄。我不愿意转世…除非当你的女儿,不然我不愿意转世…我不要…」
那张温和的脸孔凝视她很久,温柔的将脸贴在白骨上,「父亲带妳回家。跟我回家吧。」
「父亲…父王哪…」从恶梦苏醒的殷曼喃喃着,「你耗了多少修行,修复我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的魂魄…你嘱咐这树收藏我的悲哀,清洗我的痛苦…父亲哪…」
几乎耗尽所有,强项的隐瞒过六道轮回,私自让她降生在自己妻子的怀里。「父亲…母亲…」
她飞了起来,重新被唤醒的悲哀怨恨充满心中,她疾飞,越过这棵树,不远的山巅过去,就是那令人憎恨的前世家乡…
凝在空中,她愣住了。
模糊印象中的贫穷破落山村早已不见,沧海桑田,林立着耸天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是了。她怨恨的、憎恶的人们,终究和惨死的她一样,都逃不过死亡的呼唤。在彼此遗忘的时空洪流里,谁都是过客而已。
恨也罢,爱也罢,都消失了,都消失了。
她仰望晴空,只有「他」还存在。那个无情无绪,超然一切的万物平衡,成就也在,毁灭也在。无以名状,只好谓「天」。
我们都身在一疋极大的织锦中。旧锦已破,新锦续织。就算再怎么灿烂辉煌,幽暗晦涩,也只是一经一纬。
她像是窥看到什么,只是还不明白。就是因为不明白,所以敬畏。
「飞头蛮和人类,蜉蝣和神仙,都没有什么两样。」她喃喃着。
从后面追来的君心和馆长,只看见她飞凝于空片刻,突然往下坠落,成了一团亮白的火焰。
「小曼姐!」君心急着冲过来,只见她像是裹在发阵中,满头乌黑的长发成了银白,她的脸孔在缩小,表情呆滞。
馆长浸淫在书籍里已半生,尤其苦心钻研宗教神怪典籍。她虽然未曾看过,却也读过类似描述。「化人?成形?不好了…君心,帮她护法!」
她从手提袋拿出书,「蕊意,快帮我去拿武器来!」
沈睡在书中的人魂少女惊醒,如疾星般飞驰而去。馆长深呼吸了一下,她向来已书为命,深居在图书馆中,足不出户,所有的战斗都是纸上谈兵。
没想到,这一把年纪了,还有这样的初体验。
「急急如律令,拜请中天青孚神君,祭起众天将,如律而行!」她手持书本,张起了结界。
君心抱着殷曼,望着天边黑压压的一片。他知道,那并不是乌云。
馆长因为这城市的托付,所以拥有了能力。但是她毕竟没有实战经验,所以张起的结界虽可抵御来夺丹的大妖魔,却无法抵御穿过结界的小妖小怪。
而且这样庞大的数量…想要维系结界就很困难了,她实在无法分身去救。
君心赶忙唤出飞剑,上下交织成防御阵,抵抗狂风暴雨似的攻击。
一般妖怪化人,都会先找好借胎对象,然后入胎潜修,以母体为屏障,就是为了隔绝妖气,避免夺丹的妖魔诸怪。但是殷曼却等不到借胎,一时感悟,竟然克制不住的成形了。终究是因为她境界超前太多,一但水到渠成,就止不住了。
闻得这样浓重的妖气,附近大大小小的妖魔真是欣喜若狂。须知化人中的大妖毫无防御,然而内丹已经完满,夺得一颗就有千年道行,无须苦苦修炼,这样的好机会,谁不踊跃?
这种时候,谁还顾得怕管理者呢?更何况这任的管理者深入简出,没有显露过什么大手段,这起妖魔就更嚣张无畏了。
只是不知道这老女人居然有本事使出这样强大的结界,大妖魔频频撞壁,久攻不下,只有身微道行薄弱的小妖还可钻进来,却又让君心的飞剑一一剿灭。
修炼已久的大妖自然有些智识,当中一只罔象退出斗圈,居然将自己碎裂成千百只小妖,钻进结界。馆长心里暗叫不好,这罔象修炼八百年,最是狡诈,正要回身来救,偏偏众妖魔发了狂似的一起疾攻,她只能强撑住结界,暗自焦急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