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什么?!”
“我因为一些事情得罪了一些人。很有势力的人。常和我来往,我怕你会有丧命的可能。”
何四海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这,这叫什么话!大夫,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只要你用的着,随时拿去!”
回到住处,何四海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他上街买了一把尖刀藏在身上,便匆匆赶到诊所。
他敲了很久,门才打开。
何四海掩上门,抽出了短刀:“大夫,告诉我你的仇人是谁。今天我要是不替你宰了他,我就改个姓。”
秦铮眼珠都不动地看了他很久才说:“跟我来。”
他跟着秦铮上了楼,进入了秦铮的卧室。何四海想不到里面是满满一屋子的人。一道厚厚的窗帘使房间里的光线很暗。
秦铮指着那些人说:“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记得吗,我曾经跟你说过,只要中国有一百万不怕死的人,就一定能把欺负我们的人赶出去。我们就是这样的人,不怕死的人。而我的仇人就是日本帝国主义者。今天,他们占领了上海!”
不算他和秦铮,那个小小的房间里竟然挤着十个人!如今,那十个人只活下来两个,一个叫廖言、一个叫路家兴。
廖言机灵,路家兴沉稳。而且他俩的枪法都出奇得好。而何四海认为,他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主要是他的运气好。他不聪明,学什么都很费劲。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驾着船,载着伙伴们来到远离海岸的一座孤岛。在那里他们进行射击训练。每一次,秦铮发给他的子弹最多,可是直到现在,他的枪法还只能说马马虎虎。秦铮也从来没有说过他什么。为了能够让他掌握驾驶技术,秦铮整整教了他三个月。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他把车子停在了一家旅社的大门口。当那个汉奸走出大门的时候他打着火,挂上了挡。后座上的秦铮隔着车窗连开了三枪。就在这时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由于离合器松得过快,车子竟然熄了火。他赶紧打火,好像中了邪,车子就是发动不起来。这时他已经听到远处传来警笛的尖叫了。他急得回头直看秦铮。秦铮却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越过挡风玻璃飘向了前方很远的地方,沉静如水。
他终于发动了汽车。当汽车怒吼着,像箭一样冲过街道并远离了那一带的街区之后他才发现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我们迟早会死的,死都不怕就什么也不会怕。”事后,秦铮只是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时何四海听到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门开了,秦铮与廖言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秦铮把一个白布包袱扔给了半躺在床上的何四海:“试试吧,应该差不多。”
何四海解开包袱拿出一套破旧肮脏的鬼子军装。他抖了抖,就放在身前比量着。
廖言抱着双臂斜靠在门框上,带着一脸坏笑:“你还穷比划什么?穿上穿上。为了这套衣服,我和大夫差点跑断了腿。有你这身量的小鬼子真不好找。还得是士官。大夫,要是让我干这个活就省事多了。”
“这个活四海干最合适。你的长相镇不住人。”秦铮说。
“不是让我装成流氓恶霸就是鬼子兵。大夫,我是不是一看就像个坏人。”何四海一边穿一边嘟囔。
“能镇住坏人的,当然是好人了……”
秦铮正说着,门开了。路家兴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
“老路,东西做好了吗?”秦铮问道。
路家兴撩开衣服的后襟,从后腰上抽出一把带着皮鞘的三八式步枪的军刺。他拔出刺刀递给秦铮。
“我试了试,做得非常好。”
秦铮握住刀柄,另一只手紧紧捏住刀身往刀柄的方向一用力,刀身竟然缩进了刀柄四寸左右。他在松开手,刀身立刻就弹了回来。
“摁住这个再试试。”路家兴指着刀柄上一个毫不显眼的凸起的卡笋。
秦铮摁住以后,把刀尖顶在在床头的木框上。这一回,无论他怎么用力刀身都缩不回去了。
“完全是按照你的设想制作的。”路家兴说。
“很好,那位工人师傅……”
“放心吧,我认识他十几年了,绝对可靠。就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说出去的。”
廖言要过刺刀好奇地摆弄着。此时何四海已经穿戴整齐,连腰带,绑腿都打好了。他抻抻衣角,跺了跺脚上的黄皮鞋,昂首站在秦铮面前。连路家兴都忍不住笑了。
秦铮从廖言手里夺过刺刀:“有空多擦擦你的枪,这玩刺刀的活,还得看四海的。”
7。益民医院
十几年以前,当益民医院的主楼刚刚竣工的时候,生活在附近的人们禁不住产生了这样的疑惑:怎么这楼刚盖好,看上去就半新不旧的。没有人告诉他们,高高的尖顶、晦暗的外表、以及色彩缤纷的玻璃窗正是来自西方的哥特式建筑的特点。除此之外,建筑内部九曲回折的走廊,莫名其妙的过道和楼梯也很好地营造出宗教的神秘主义气氛。
益民医院的前身是一座教会医院。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一位华人富商买下,成了一家私立医院。秦铮记得这家医院的生意一直不太好。虽说上海早已跻身远东的都市之首,但大部分中国人还是觉得中医中药可靠。而且这里医术平平可诊费却一点也不平平。所以用“门庭冷落”这个词形容这里的生意就毫不为过。
那天和黄玉明,余悦石分手之后。秦铮回到诊所立刻召集了他小组里仅有的三个成员,布置了任务。下午,他独自一人来到了这家医院。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眼下,这里竟然住满了人。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患者是日本伤兵。其实他早该想到,连年的战事,导致大量无家可归的难民涌入上海。瘟疫,疾病肆虐横生。当下的上海又有哪一家医院不是人满为患。此外,日军在武汉会战和华南的几场战役中虽说占了些地盘可也损失惨重。各地的陆军医院已经无法承受越来越多的伤兵。因此许多医院的中国患者经常被这些侵略者粗暴地赶走。日本伤兵欺负中国患者,调戏护士的一幕又一幕在很多医院里都在上演着。
在卫生间里,秦铮换上了白大褂,戴上了一副口罩。所以当他在各层楼道中穿行的时候没有受到那些拄着拐杖、包着头脸的日本兵的纠缠。秦铮忽然发现,住在这里的伤兵几乎全是士兵。他甚至连一名士官都没有发现。他立即反应过来,由于日军内部等级森严。士官以上的军人可能都被陆军医院收治。显然,日本人是信不过中国医生的。也就在这时,行动计划的雏形已经在他的头脑里形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