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爱教堂的原因不胜枚举。
比如在星期天的弥撒中,两百人同时开口的祈祷声上达椽木屋顶时内心涌起的感受;又比如用颤抖的手喂圣饼给教民时的感觉。我向一位烦恼的年轻人瞎扯我在一九六九年的摩托车锦标赛光荣夺冠的历史,之后对方才发现我竟是一位神父。我最爱他们慢半拍再恍然大悟的神情,况且身为天主教徒和耍帅并不冲突。
我只是圣凯瑟琳教堂新来不久的神父,隶属新罕布什尔州整个康科德城四教区之一。每天的时间总是不够用。华尔特神父和我轮流主持主祭或聆听忏悔,偶尔会应邀拜访各小镇的教区学校,为他们上一堂课。随时都有生病、烦恼或孤单的教民要探访,时刻都要念珠祈祷。不过我衷心期盼这一切,就算只是最谦逊的服务,比如打扫前厅,以及在圣餐礼过后清洗圣井容器,不让任何一滴宝血落入城市的下水道。
圣凯瑟琳教堂内没有我个人的办公室。华尔特神父有,不过他已于本教区服务多年,他看起来就像已融为花梨木座椅和圣坛棉制天鹅绒窗帘的一部分。尽管他一直告诉我,他会找时间看看,替我腾出一间老旧的小仓房。但他通常会于午餐后小憩,我哪敢叫醒这位七旬老人,催他动作快一点?一阵子后,我放弃了这样的请求,搬了张小桌子放在打扫间。今天,我本该草拟一份枯燥的道德演讲稿。如果我能把内容控制在七分钟内,会众之中的老年人就不至于打瞌睡。然而此时,我却不断想到一位年轻信友。汉纳·史密特是我在圣凯瑟琳教堂施洗的第一个婴儿。如今才过去一年,这名婴儿却频繁进出医院。她的咽喉经常会毫无预警地闭合,担心得几近发狂的父母只好连忙将她送急诊插管治疗,如此恶性循环,复发的可能很大。我简短地向上帝祷告,但愿医生能治愈汉纳。在胸前画完十字结束祷告后,一位娇小的银发女士靠近我的书桌:“迈可神父?”
“玛丽璐,”我说,“您好吗?”
“我可以跟您谈上几分钟吗?”
玛丽璐·哈根斯可不会谈上“几分钟”,她很可能会讲一小时。华尔特神父和我之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在弥撒后某个必要的时候,将对方从她叨絮的称赞中拯救出来。
“我可以为您做什么?”
“其实我明白,这种要求很傻,”她坦承,“我只想知道您是否能为我的胸部赐福。”
我向她微笑。教民常常请求我们为他们的某样敬拜物品赐福或祷告。
“当然。你有没有把它带来。”
她向我投以古怪的脸色:“嗯,当然有。”
“那好,我们瞧瞧。”
她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我不认为这有必要。”
当我总算反应过来她希望我赐福的是什么时,我感到双颊发烫。
“我,我很抱歉……”我支吾着,“我不是……”
她的双眼充满泪水:“明天我要做乳房肿瘤切除手术。神父,我很害怕。”
我站起来,用手臂环绕她的肩头,一起走了几码路,来到最近的座位,递给她纸巾。
“我很抱歉。”她说,“我不知道该向谁倾诉。如果我告诉丈夫我很害怕,他也会跟着害怕。”
“你知道你能告诉谁。”我友善地说,“而且你知道,他永远都会听我们诉说。”我用手按着她的头顶,“无所不在的永恒真神,对信者而言的永恒救赎者,聆听我们为你的仆人玛丽璐祈祷,我们要为她向你恳求怜悯和帮助。请让她的身体恢复健康,她将向你的教堂献上感恩。奉主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
“阿门。”玛丽璐低声说。
这是我喜欢教堂的另一个原因:你永远不知道未来将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