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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1页)

也哭得一片昏天黑地。

严武和钟馗虽然心中波动极大,但他们很快得以稍稍冷静。已失护恃的赵守诚亦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慌失措。在一片悲凄中,他们互相默契地交换眼色。赵守诚立即起身向门外跑去。严武和钟馗则将围在遗骸前的众人轻轻拉开;严丽娘也被引到一边,她还在抽泣着,眼眶红肿,但也有些好奇的看着面前的两人细细地探察尸体。

过了一段时间,赵守诚回到厅内,严武和钟馗也一起起身。三人走到厅角,交谈起来。严丽娘走过去,恰听到赵守诚的话:“……我猜想驾车用的马应该是被用暗器射杀。现场辙印未乱,但中间有些偏离原路,以平叔的驭马之术,正常情况下,断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从现场推断,平叔可能见到马矢前蹄,第一反应便是奋力拉扯马缰,因为马的冲势未止,马车又前进数步,在此之间,平叔被杀和马车倒地。这一切全都在牌楼外十五步内发生,恰是从热闹的西市景阳巷转入严府的必由之路,而且又在府前的家丁视线之外。因此,杀手做案后,很容易得以逃之夭夭。其中的计算极其精确,绝非一般的打劫——虽然马车中的金质装饰被人切下。”

严武道:“我也这么认为,叔父手上的翡翠指环较之金银贵重的多,但是却未遭贼人觊觎实在不和常理。”

钟馗道:“我曾见平叔赶车手法,发觉他其实武功颇高,应当是关中一带的可数的鞭法大家。从尸体上看,他在当时依然察觉到了危险,只是也中了淬毒暗器。于是出手之时,叫人连手带头一起削断,这不是蟊贼作案的作风,倒象是职业杀手的手段。而且,出手如此狠辣坚决,迅疾强横,足可称为高手,但是我印象中没有这样的人。”

严武道:“平叔原来叫赵平,是济南府的名武师。为避瘟疫举家到得京都,得叔父出资赡养其母。他母亲死后便自愿入严家为奴。对了,不光是平叔,刺在叔父喉头那下也是不差分毫。一击致死,叫人根本没有求援的机会。也就是说,除去冷箭的施射,前后不过两招。”

三人沉默了一会,严武道:“现在我们暂且将资料整合一下,我来想象一下当时情境。”

他闭上眼睛,缓缓道:“首先,平叔驾车到牌楼外十五步,忽然感觉马不对劲,他以为是马腿抽筋,本能的双手向上拉缰,马虽然被平叔硬生生提起再向前走了几步,但实际上已经被有毒暗器击毙。这时那刺杀的主力突然出手,平叔感觉到杀气,正要挥鞭反击,然而不防中了冷箭,被人斩杀。叔父感觉不对,刚掀开门帘,就被已经跳上车的杀手刺在喉间……之后凶手迅速伪装出抢劫的现场,再大摇大摆地离开。这一切,就发生在距府门仅二十步处。”

赵守诚忽道:“你们查探伤口,可有收获?”

严武睁眼道:“有!”

赵守诚道:“什么?”

严武道:“不知道。”

赵守诚说声“哦”,不再言语。但一边严丽娘忍不住哭着追问。

赵守诚安抚着自己的爱侣,告诉他,因为这种伤口感觉陌生,正是方便追查的的要素。而且,这样的恐怖招式,不会只出现这一次。

钟馗帮着严武打理一切,这时他们才着人前去报官,因为按照律例,只有仵作可以参与验尸。而严损之之殁,可以说非同小可,若不报官,最多明日便会传遍京师,官府势必插手,到时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在报官之前,三人分工,江湖经验尚浅而观察入微的赵守诚去勘察失事的马车,严武、钟馗则查验尸体,以求得出线索可以亲手经办此案。

※※※

待到官府着人检查过一切严武等人已经细细查探过的物事及问过几人的供词之后,严武向几人谈及了那伤口的事。他说道:“平叔应当是被薄且快的利刀斩杀,而叔父是被刺致命——但是这显然是同一个人,不可能有二人同时跳上马车。而且从伤口的角度来看,都是使用右手——我觉得我们应当再去那里一趟。主要是斩杀平叔的那一刀,我几乎可以想象到那种速度带来的恐怖感。”

钟馗道:“我也这么想。”

严武看看赵守诚和犹是梨花带雨的严丽娘,道:“小诚这次就别去了。”

※※※

赵守诚和严丽娘等着严武和钟馗回来。他知道他们必定是往少陵原去了,以杜甫对天下武道的识见,若是还没有线索,又当如何?他不知道。严损之的死亡带给他们的除了无比的哀痛之外还有十二分的震撼,使他们原有的步调被完全扰乱……可以说,他现在突然感觉前路一片迷茫,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便是自己的父亲去世时也仅仅是悲痛而已。其实,他的心性较当年那个血气方刚的书生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改变,即便是对于钟馗的强攻也可以泰然应对。但是突变在前,受害者又是除了亡父亡母之外最为亲近的长者,将来自己要叫“爹”的人,但是又是他们整个国子监遴选计划的的核心人物,他也不知道自己应当是哀伤还是痛惜。还有丽娘,现在她和自己一样,都是没有爹娘的人了……他看看呆坐着的严丽娘,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嚷着要跟去少陵吧?但现在她那噙满泪水的美眸中,只剩下了茫然和无助。他叹了口气,站到严丽娘身边,轻轻抚弄她的秀发。严丽娘再也忍受不了,抱着赵守诚又是一场大哭。

赵守诚伏下身子,亲吻着丽娘脸上交错的泪痕,他的心中,何尝不是如他口中所感觉的那般苦涩?

※※※

严武和钟馗回来了。

钟馗没有再与严丽娘开玩笑,也没有调侃赵守诚。

赵守诚轻拍严丽娘的背,严丽娘抬起埋在情郎怀中的头,擦了擦眼睛,看着严武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

赵守诚接过严武手中的纸条,只见上边只有两个字:晁衡。

赵守诚道:“怎么是他?”

钟馗道:“严武和杜甫先生都说你一定知道这人,原来是真的。”

赵守诚没有答话,他转头对严丽娘道:“我出去一会,你自己小心。”

严丽娘茫然点头。钟馗和严武跟上赵守诚向外走去,几人之间都少了话语。但是赵守诚还是详细述说了自己所了解这个人的情况。

晁衡原是日本留学生,原名阿倍仲麻吕。此人天资聪敏,居然在学者云集,俊秀如林的长安彰显才名,而且还进入国子监太学,结业之后,参加科举,荣获进士(注:唐代的教育,大学设有国子学、太学和四门学三类学校。太学的学习科目主要是经学:《礼记》、《左传》为大经;《诗经》、《周礼》、《仪礼》为中经,《书经》、《易经》、《公羊传》、《谷梁传》为小经,合称九经。太学业,要经过科举,取得秀才、进士、明经的资格方能出任官吏。其中,进士和明经是高等文官的考试。进士要求长于论述国家大政方针的诗文,具有政治家的才能。明经要求长于经义教学的学者才能。当时以进士最受尊重。此事阿倍仲麻吕确有超群的才华)。其后任左春坊司经局校书(正七品下),负责校订经史子集四库书籍,并辅佐太子。门下省左补阙(从七品上),掌供俸、讽谏、扈从、来舆。皇帝赐给他一个中国姓名“朝(晁)衡,字仲满”。然后晋升为仪王友(从五品下),职掌侍游和规讽之事。开元末年晋升为卫尉少卿(卫尉寺卿之副,从四品上),旋又晋升为秘书监兼卫尉卿(从三品)。秘书监是秘书省的长官,大臣级,职掌国家经籍图书之事(相当于现代的国立图书馆馆长)。卫尉卿是卫尉寺的长官,职掌国家器械文物,总管武库、武器、守宫三署。与京都名士如李白、王维、杜甫、储光义、赵晔、包佶等都有密切交往,互相赠答诗文。

赵守诚说罢,又道:“此人仪表不凡,文采斐然。储光义曾言‘朝生美无度,高驾仕春坊’,他现在有时还被邀至国子监中讲学,几乎被视作是国子监的一份子,也是一个传说般的人物。而且翰林院还默许他在国子监的西苑,亲自搭建竹舍,种值樱花树,算是让他舒缓对相隔万里的故土三十年来的怅惘。依我看,此人外表脱俗,然性情率真朴实,应当不会和此事有关……”

严武道:“杜甫先生只是写了‘晁衡’二字,并为言明他就是凶手,你放心,我会有分寸的。”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国子监,转入西侧的这处别苑。几间朴素的竹舍,一树粉红的樱花,残阳已斜,树影参差中,那才气纵横的异国风流名士还侧卧于一张竹席上假寐。

严武等人看时,只见他面白无髭,皮肤光洁,眉毛细且长,唇若含珠,确实是形容轶丽的美男子,根本不似五十来岁的人。

三人互相对望几眼,严武认为此刻根本没有必要学刘备三顾茅庐,他直接走上前,朗声道:“晁仲满先生,我等有要事相询,就此叨扰。”

晁衡忽地坐起,舒张手臂打了一个呵欠,这才睁眼打量面前三人。严武递上那张纸条,晁衡面现狐疑之色,伸手接过,看了一眼便道:“这是老杜的字。什么意思?”

严武道:“在下叔父日前遭人所害,想必先生亦有耳闻。”

晁衡抬头看着严武,说:“尊叔父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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