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半晌,时轶忽然道。
他伸出一只手来,盖在对方双眼上。
被盖住了眼睛的谢长亭似乎眨了眨眼。时轶能感到对方的眼睫轻轻在自己手心划过。
谢长亭其实长得一点都不像狐狸。他与他那母亲一样,虽说都生着一双眼尾微微翘起的漂亮眼睛,但却没有半分狐族眉目传情、媚眼如丝的感觉。
青丘少公主诛玉——时轶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是从父亲的口中。
后来他也见到了这位愿意为了修补天道、重整五行,而给出自己妖骨的少女。
她穿一身白衣,与修真界诸位大能站在一处,形容端庄,眉目间透着一点难以接近的圣洁之感。
一头火红的发垂在身后,却宛如高山上经年不化的冻雪。
她为人族献出妖骨,又因人族而死。
高山上的那一捧雪化了。
化作一摊血迹斑斑,再无人记得。
时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指尖递出一道剑影,吹灭了烛火。
手心下,那双眼睛似乎是闭上了。
时轶忍不住想,如若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世上只有他们二人,再不受其他人打扰。
没有纷争,没有杀戮,没有血流成河。
时轶其实不在乎这些。这世上谁死谁活,都与他并无干系。从小父亲便说他无情,就连生养他的母亲也曾偷偷畏惧过他,他都不在乎,以至于后来,活成了修真界中人人喊打的恃恶行凶之人。
可谢长亭在乎。
他似乎是遗传了母亲骨子里的那份柔情,从来放不下世间苍生。
谢长亭的呼吸虽平缓,却比往日里要稍稍快上一些,似乎并未真正睡去。
过了不知多久,他合着眼,在黑暗中道:“我梦到了一些事。”
时轶很配合:“梦到什么了?”
谢长亭张了张口。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是一段尘封的记忆。在他的手触碰到掷火流铃的一瞬间,封印骤然解开,一切过往都扑面而来。
可是……
“我怎么会忘了。”谢长亭喃喃地问,“我怎么会忘了呢?”
时轶的手从他的面上移开了。银白色的发丝从他的指间流过,他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手背碰到了柔软的狐耳。
他一点都不擅长哄别人。从前时九哭了,他就在一旁站着,要么去把惹哭她的人揍一顿,下手重者,连金丹都被他剖去。
要么索性等在一旁,等上一会,她慢慢地就不哭了。
在时轶的记忆中,自己这漫长的一生中,似乎也没怎么掉过眼泪。
当然,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打哭别人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