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夫人一边用锦帕擦泪,一边看着祁二姑娘满脸愁容,小声急切呵斥说道。
“你住嘴!你这当姐姐的,如今在你妹妹灵前说的都是些什么浑话。你父亲如今正在为你妹妹的事伤心,若你这番话让他听见了,怕是他更要难过了…”
祁二姑娘只冷笑一声,抬头看着妹妹那黑漆漆的牌位,突然一行泪顺着脸颊流下,她慢慢低下头去,继续烧着纸钱,有些倔强生气的说道。
“父亲若真是心疼妹妹,便不会让她去应下这郡主之位去东陵和亲,就像当年,父亲若真是心疼我,便也不会让我一个嫡出的女儿去给人家做妾室,母亲难道不知这其中滋味吗?”
祁夫人抬头看着言语间尽是委屈酸楚的祁二姑娘,只叹了一口气,安慰说道。
“哎,为娘怎会不知你的辛酸苦楚,只是生在这高门大户,婚姻之事又哪里由得了自己做主。若是我能做得了主,定然不会让你去给人家当妾室。不过话说回来,你如今这般在那将军府中也算是风光,倒是比一些京都人家的大娘子在吃穿用度上还要强些,闺女啊,咱们女人这辈子不就是要指望着男人过日子吗?”
祁二姑娘听到母亲这番安慰自己的话,只跪在地上看着盆里燃烧的火光,有些绝望的冷笑了下,没有再说话。是啊,作为祁家的女儿,在他们眼里,有时自己不过只是一件商品,一件可以供父亲用来攀龙附凤的工具罢了。
她自嫁于滕大将军为妾后,从没告诉过她的父亲母亲,她在滕大将军府上过得都是什么日子。虽然她在外是大将军宠爱的美妾,可是她那锦衣华服之下,却时不时总会出现一条新的鞭痕。滕昊这个人对待女人总是有些喜怒无常,他会赏赐给他的姬妾珠宝首饰,也会突然拿鞭子抽打她们,仿佛看到女人身上出现血淋淋的鞭痕,他就会感到兴奋一般。在他眼里,大概将军府中所有的姬妾都不过只是他的玩物。
祁二姑娘作为祁府的嫡女,在他那里似乎也没得到什么优待,他只会在外故作一副很是疼爱她的样子。
曾经有一次祁三姑娘去将军府中找姐姐说话,在二姑娘给她倒茶时,无意中看到了她手臂上的伤痕,可祁二姑娘却始终没有告诉妹妹真相,只说是将军夫人因自己做错了事,打了自己几下,还让她不要告诉爹娘,以免他们担心。
祁三姑娘信了姐姐的话,一直帮姐姐瞒着。可即使告诉了她们的父亲又能怎样,她们心中何尝不知,若有万千富贵摆于她们的父亲面前,即使是拿女儿的命去换,他也是乐意的。
纵然她们生于高门深院,从小有穿不尽的绫罗,吃不完的珍馐,可他们却从未感受过父母之于子女的爱重,只尝尽了这人间最绝望的冷漠麻木,终是抗拒不了,动弹不得,实在是让人悲之又悲,痛之又痛。
在祁二姑娘眼里,曾经她的妹妹在对抗父亲之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份勇气,倒是让她最为羡慕的。
只是如今,她竟只能躺在那冰冷的棺材里,永远都不会再有一丝鲜活之气了,于这世间,她也只剩下一块写着“惠然郡主之位”的木牌了。
所谓,生为祁家女,死为野蔓草。
安州的天气近来总是多变,眼看已至午时,刚才还晴空朗日,这会就有点阴云密布了。
林阔此刻正站在林家老宅的廊下,看着空中压低飞过的几只燕子,他想起了云江月,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近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遇到什么危险。
但他心中也很清楚,他和他的阿月一定还会再见的,因为她会去黎州的。
突然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音,一阵脚步声也慢慢朝着林阔走来。
“我就说,你家公爷这会肯定没在午睡,怎么样?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看,他这不是正在望眼欲穿的等我吗?”
林阔转头笑了笑,看到程弈和寒寻边说边笑着走了过来,说道。
“你可算是来了…”
“哎,别提了,出了点状况,耽搁了几天。怎么?如今林公爷,是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吗?”
看着程弈一脸坏笑打趣自己的神情,林阔只瞥了他一眼,无奈笑了笑,说道。
“快进来吧,程世子,就等你一起用饭了…”
“是,林公爷,程某遵命。”
寒寻在一旁笑了笑,三人便一起走进了厅堂,坐在了桌前。程弈一边吃饭一边给林阔讲起近来京都发生的一些事,不知不觉竟提到了祁三姑娘在东陵国被杀一事。
林阔突然有些神情失落伤感,端着碗筷慢慢咀嚼着,寒寻和程弈抬头看了看他,程弈继续说道。
“我也是刚离开京都没几天,才在路上听到有人在议论此事,说是那祁三姑娘的尸体已经入殓送回祁府了…哎,终究是个可怜的姑娘…当初你离京没多久,这祁尚书便去求了陛下解除三姑娘与你的婚约,请封她为郡主送往东陵国和亲,不承想却是这般结局…”
虽然这祁三姑娘非林阔心仪之人,但之前毕竟得陛下赐婚,于名义之上,也算曾是他名正言顺未过门的夫人,虽他们之间只是一段浅浅的缘分,但在林阔看来,那颇有几分傲骨的祁三姑娘如今遭此大难不幸,他在心里也着实为之唏嘘伤感。
林阔一边安静吃饭,一边平静问道。
“此事…京都又打算如何解决?”
“这个我倒还不知。但看这一路走来,坊间巷尾皆在谈论此事,老百姓也怨声载道,皆在说惠然郡主无辜惨死,怕是和东陵国要打仗了。”
“打仗?我看当朝陛下未必想打仗吧。且不说这几年来,南周国库日益空虚,就是这京都之中的南铮卫,也似乎早没了往日的神气风采…可东陵国这几年却一直在囤兵练兵,那位摄政王殿下虽是贪慕女色,但却也是个最会用兵练兵的大将军出身,先帝时期的一些擅长用兵的将军要么解甲归田不问世事要么惨死天牢之中。如今的南周国,最得陛下倚重的也无非是咱们那位镇国大将军了,可要真拎出来打,我看滕大将军未必是那位摄政王殿下的对手…”
程弈慢慢放下碗筷,看着林阔,点了点头,说道。
“这倒是,咱们这位陛下虽是昏庸无能,但想来,这种硬碰硬不讨好的局势,他总还是能看明白的。若分析下南周国的现在形势,这东边有东陵摄政王手握重兵觊觎南周,西边有西越端王控制着南周国十几座城池虎视眈眈,一旦某天他们形成合围夹击,怕是南周国真的要大难临头了。”
“想想目前东陵还不敢进军攻打南周的原因一是隔着黎州这处地势屏障,二是目前定安侯崔平手中掌管的那支南周国最是英勇善战的雷旗军,他目前还没有十足胜算罢了。至于那位西越的端王殿下,素来得西越国君器重,他则一直想重燃战火挥军东上,自西越太子去世后,东宫之位一直空悬,目前西越坊间有传闻称国君有意立他为储君,只是目前他一直迟迟没有进攻南周,主要还是有些惧怕镇守璟州的嘉懿帝姬和她手中的十万大军罢了。”
“话说回来,南周国这些年在西南一带,还真是多亏了这位嘉懿帝姬镇守璟州劳苦功高,才会让西越国有所忌惮…”
“咱们这位金尊玉贵的帝姬,她对待西越国可不仅仅是国恨,还有家仇…毕竟她最心爱的那位‘少年将军’的夫君,几年前就死在西越军的手上,若说这满朝文武谁更痛恨西越军,怕是要数这位帝姬了…”
说起这位嘉懿帝姬,可以说是南周国皇室中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位贵女了。她闺名凌曦,是先帝宣宗与玉贵妃之女,作为先帝长女,亦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