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娘子好好听着。”
妇人与丈夫相伴十多载,情深意重,一向最知其心思,心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便也跪于地下,郑重地点头道:“相公请说。”
“娘子……”只听男人长叹一声道:“如今景大人因修皇陵一事遭人诬陷,已关在了大狱中,九族蒙难,我不能坐视不理,哪怕散尽万贯家财,也必定要救!”
妇人闻言,亦是伤心不已,“原来相公说的是这件事,其实这几日京城里早已传遍了,妾身也略有耳闻,心里也是替景大人一家发愁……相公说的极是,景大人不仅是清官,还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相公想要救人只管去救,苦日子咱们也不是没有过过,大不了重新回家乡去……”
“娘子,难得你心里明白。”男人听了十分动容,低声道:“如今我担心的是景大人这案子不简单,若是只需钱财便能化解最好,若不是,恐怕会牵连更多无辜……我已是作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娘子你和四个孩子……我实在不忍将你们卷进此事中来。”
妇人听到这里,也是忍不住流泪,以手捂唇,哀哀地叫了声:“相公……”
“娘子,樱宁虽为长女,还有几年才及笄,我这一走,也不知她跟玉家的亲事将来能否结成……我、我实在是愧对你和孩子们!”男人说到后来,已是声音颤抖。
妇人见状,伸手紧紧握住男人双手,强颜笑道:“相公,你的意思妾身都明白,如今你虽在御膳房管事,可有句话叫:‘受人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何况当年先帝离奇驾崩,整个内宫里卷进去多少条无辜性命?若不是景大人仗义执言,相公你恐怕也因此下了大狱,哪里还有如今的富贵荣华、衣食无忧?如今景大人有难,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樱宁你不必担心,还有那三个小鬼头,放心,有我呢!明日我便带着孩子们回老家蓬山去,相公只需记着,我与孩子们等着你,无论多久,咱们一家一定要团聚!”
一向品性坚强的男人满脸都是泪水,感动地望着深明大义的妻子,想起自己幼年时期父母早亡,少年时又不知受了多少罪才出人头地,娶得知书达礼的贤妻后又顺利进入皇宫做了御厨,一家人和乐美满,眼前却即将离别,或许从此生死不明……
想到这里,他与妻子双手紧握,腹中千言万语,只汇成了四个字:“谢谢娘子!”
屋外的小女孩诧异地望着屋内相对垂泣的父母,实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颗幼小的心却因为父母显见的伤心而微微泛着疼,小嘴儿一扁,正欲哭。
此时,身后却乍响起奶娘大惊小怪的声音:“哎呀!可让人好找,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玩哪?快回屋去,仔细给夜风冻着啦……”
屋内的夫妻二人听到动静,相互笑了笑,飞快地抹干泪水站起,唤道:“外面是樱宁吗?”
男人大步走过去,推开门,蹲下、抱起门外一脸迷惑的女儿,呵呵笑道:“小丫头躲在这里做什么呢?冷不冷?肚子饿了没有?咱们瞧瞧弟弟们在干什么去!”
做父亲的边说边将小丫头猛地举得高高的,马上使小女孩忘记了伤心,“咯咯”地笑个不停,一旁的妇人微笑地望着这一幕,眼底却蓄满了离别的泪。
童真可爱的笑声,无忧无虑,随着风儿洒遍了府中的每一个角落,久久不愿消散……
第二章
许多年后,樱宁仍牢牢地记着那个夜晚,那是一家六口人最后一次团聚的日子,她始终不明白父亲究竟作了怎样的安排,在隔日凌晨便将母亲和四个子女一道送出了骊京。
之后,再也没有父亲任何的消息,她与母亲、弟弟们在遥远的蓬山相依为命,日子平静寂寥,一晃就是数年。
母亲颜氏对父亲的去向守口如瓶,一心执意等待,每到除夕吃团年饭时,永远会给父亲摆上一只碗、一杯酒、一双筷,很有点“不盼君来誓不休”的固执……她始终坚信自己的丈夫会归来。
每当这个时候,樱宁心中都会又笑又泛着心疼,母亲这乡村纯朴农夫的女儿,看似弱不禁风,骨子里却如此执着,一转念,她却会想,爹爹能让母亲这般念着,而母亲能有爹爹让自己这般惦着,该是何等的幸福?
那么,她自己呢?
想起无意中听到母亲与姨娘的一番话,樱宁心里就一阵莫名的烦闷。
那日,她听弟弟说姨娘来了,正跟母亲在前厅说话儿,心里很高兴,刚踏进屋子,不料就听到母亲和姨娘提起自己的婚事。
外婆是个奇女子,年近三旬方才嫁人生了一双同胞姐妹花,分别嫁给了宫里的御厨和御医,也是一桩美谈。
母亲贤淑文静,与父亲相敬如宾;姨娘泼辣率真,因反对前夫……专为宫中采买的一位皇商纳妾,便一纸休书将其休掉,独自带着幼女远走他乡,幸而后又觅得良人。
这些年跟着早已辞去御医一职的夫君四处悬壶济世,将开设在玉陵城的医舍扔给比樱宁还小两岁的女儿照顾着,压根不担心倒了。
这次姨娘刚去了趟南边准备回玉陵,路过蓬山便来探望一下亲姐。
樱宁进去时,看到姨娘正坐在窗下的一张楠木交椅上,柳眉倒竖,似乎在生着气,口中忿忿道:“阿姐,依我看,樱宁这婚事,不要也罢!”
她听了,脸上一热,赶紧躲到屏风后,姨娘恼火的声音劈哩啪啦地传过来:“真正是‘商人重利轻别离’!那玉家如今发达了,财大气粗、唯利是图,我颜紫毫这回算是见识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