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跟林奇兄弟一样的,我想我还是该说,就是现在不说晚上我照样要去找你说的。阿今沉静地听着,又感到心口在隐隐作痛。
是这样的,开始我是听说,说你家对门餐馆赵老板跟梅大姐搅在一起,街上不少人在说,我总是有点不信。后来我存心注意了下,觉得好象真有那么回事,有两个晚上我专门去看梅大姐,都碰到了姓赵的,有一次他俩正在一起喝酒,大热天的,梅大姐只穿套短短的套裙,哼!看一眼阿今,高玲玲接着说,我觉得你该回去一趟,要真有事,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可不能让姓赵的欺弄了,他不就多几个臭钱嘛。
这时候,阿今突然感到心不痛了,他轻轻地咬了下嘴唇,对高玲玲说,我知道了小高,谢谢你。他想做出点惊诧和气愤的样子,可做不到。他抬头望一眼高挑的太阳,想促高玲玲快走,可嘴巴怎么也张不开,好象给什么封信住了。
阿今,你要回去一趟。
嗯。
高玲玲贴近一步,气急使她面孔通红。
你不能白吃这个亏!
嗯。
高玲玲松动下肩上挎包。
你是军婚,可以去告他们。
嗯。
梅姐太缺德了。
嗯。
阿今,你别嗯嗯的,出了这种事,你别太忍让了,人欺人欺死人,男子汉大丈夫的,别在这种事上软蛋了。
阿今伸手抚摸着下巴,突然一使劲,拔下一根胡子,扔在地上。
小高,我知道了,现在你快走,你还没吃早饭吧,快走,现在去还碰得上林奇,再晚就不行了,快走,我们晚上再说。
高玲玲退开一步。
那我走了。
阿今也退开一步。
你走。
就分了手。
分了手,阿今一边走一边想,怎么倒霉事都落到我头上来了。这想头就如个开关,一下子拔通了他过去的种种晦气,高中毕业考大学,因为语文试卷卷面脏被批卷老师冤枉扣掉半分,结果录取时就差这个“半分”。没考上大学来当兵,一入伍便撞上反击战,第一个月就开赴云南前线,第二个月他对象——昨日给他挂电话来的徐娅娅就跟他吹了灯。吹就吹了吧,这说明徐娅娅这人不可爱。不可爱可他偏爱她,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十二个小时在想她念她盼她。爱得越深结果是恨得越深,以至后来徐娅娅想跟他重归于好时,他都没了兴念。
他记得,就在他从云南前线回来去炮校上学的前一天,徐娅娅突然从百里外省城赶来(那时她在军区卫校上学),把他约到营房外的玉米地,跪倒在地上求他原谅她,说那时候写信跟他吹,是她妈动用了三个舅、两个姨跑到部队来逼她的,她不得已才写了那封绝交信,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她希望重归于好,并把白花花的奶子端出来表示决心和愿望。当时他觉得她挺丑的——这种做派!闭了眼,掉头就走了。后来想一想,徐娅娅当时的做态也许真是出于一种悔意和忠心,之后整整两年她都在耐心地呼唤他、等待他、企盼他。但他似乎是伤透了心,也许是出于一种“好马不吃回头草”的迷信,至终也没有理会她。再后来,他和现在这个姓梅的结了婚,徐娅娅仍是孤单单地过了三年。当然,这可能已不是为了得到他,而是出于一种过度伤心失望的调整。今年“八一”节,徐娅娅以出奇的速度和勇气跟陆军第798团的一位少校营长结了婚,据说此人离过婚,有一个三岁男孩。到这时,阿今仿佛看到了自己对徐娅娅的伤害。不过,这是没办法的,阿今也没感到多少责备和疚愧,也许有点失落或者惊奇什么的,那是很普通的。两人到此为止,情帐冤债算是扯清了,阿今心中就跟弹出片异物的轻松。原以为这样两人以后就会被时间淡忘,割断所有丝丝缕缕,没想到徐娅娅蜜月未完,阿今就从乡人口中闻到一丝恶臭。就象大多数人一样,起初他有点不相信,但类似的风言不时从乡人口中传出,钻入他耳,他心紧了,也空了。今天,高玲玲跟他言及此事时,他再也显不出应有的惊诧和气愤。因为,他心已完全空了,他早已品尝了这份惊诧和气愤,现在已经麻木了。
也就是他首次闻到恶气的差不多时间,他开始觉察着自己心口的隐痛,在以后的时间里,这心痛就象关于他妻子的风言,呈现出一种越来越紧的趋势,现在时不时出现疼痛难忍的厉害和可怕。但也许是灰心,也许是军务忙,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他一直没去医院,现在去了,好象也不是完全为了看病,而是有一种另外的用心。这用心非常隐秘,非常尖深,以致他自己都不敢去视望一眼。在同高玲玲分手后,他脑海里一度扑出了徐娅娅久违的面容和鲜活的声音,一时间他突然闪出个念头:如果徐娅娅现在仍是孤身一人,那……他强烈地感到这念头太龌龊太卑劣,没等它完全探出头来就被他卡死了。现在,他依然强烈地压制着此念的复活,愈是压制,愈是强烈地感到难以压制,感到自己巨大的可怜和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