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雄虫颤抖的拳头在禅元的包裹下,愈演愈烈,这种颤抖从手腕蔓延到胳膊,最终恭俭良浑身上下发抖,好像是竭力控制自己,又像是要挣脱身上束缚的物件。
“雄主。”
禅元天然骨架大,他的手也比普通蝉族大一些,此刻不由分说地按捺住雄虫,带着他走入房间,“怎么了?”
小扑棱感觉到雄父的不对劲,瑟缩在雌父脖颈处,半露着脸担心地看过来。在他的眼中,恭俭良的精神世界一片漆黑,像是潜泳时像海沟俯视,几处不知名的触手厮打扭曲,翻滚出的气泡,混乱,无序,向上翻涌。
“啵。”
小扑棱抱住雌父,努力让自己别掉下去。
禅元叹一口气,将他放在入门口的沙发上,盖上外套。牵着雄虫坐在另外一侧,继续问道:“雄主。”
恭俭良死死咬住下唇,血从齿痕中泌出来,涓涓向下流淌。除了那双眼睛,雄虫的脸找不出半点血色。禅元看着心疼,心疼之余又忍不住沉溺在这种痛苦的美丽中。
他轻轻呼唤道:“雄主?”
恭俭良瞪了他一眼,背过身道:“滚开。”
这种话对禅元没什么杀伤力。见多识广,皮糙肉厚的雌虫有的是血条和娇娇雄主磨。他薅过正匍匐前进的幼崽,将其抱在怀里,企图找出雄虫生气的原因,问道:“怎么了?”
“我不要生小孩。”
“唉?”
禅元抱着孩子,真搞不懂恭俭良又怎么了。不过他也不会责怪雄虫,只是责问懵懂的崽崽,轻声道:“是不是你让雄父生气了?嗯?”
小扑棱听得一知半解,本能地摇摇头。
他感觉雄父不对劲,但雌父是个大笨蛋,根本不懂雄虫。
“噗啵。”
禅元叹口气,正准备把孩子丢一边,继续哄雄虫。恭俭良骤然道:“你把他送走。”
“什么?”
“把他送走!”
恭俭良的脸扭曲成一团,他像一把刀,指甲抓在脸上,五官因用力而发生变形,“我不要孩子。我不要看见他,我不要看见他……我不要……”他开始失语,眼神失焦,模糊的呓语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变成一种哨音,“把他送走!”
很不正常。
孵蛋期抑郁?孵蛋期创伤?应急反应?还是其他?
禅元不知道。作为雌君和雌父,他冷静地说道:“好的,我马上送他走。”
随后拎着幼崽转身出门,敲开临近提姆的房间,简单地交代两句,把孩子送到对方屋子里,折返回去。
他锁上了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
恭俭良没有出声,连呼吸都悄然失去。禅元摸索着墙壁,缓慢地按动开关。灯亮的瞬间,从顶部黑影扇动。阴风从背后袭来,禅元下意识躲避。地面撕碎的布料、砸碎的餐具、错位的家具,最后构筑成面前像野兽一样失去控制的雄虫。
“呐。”
恭俭良冷冷地撩起前额碎发,双手扎满了玻璃碎,鲜血顺着掌纹流淌下来,自然而然地在雄虫额头两侧留下血指印,“送走了?”
“送走了。”
禅元走近一步,不再动。他屏住呼吸观察雄虫的精神状态,努力回忆六百多页资料中,关于恭俭良精神状态的资料。
天生就被诊断出反社会人格,性格冷漠,不喜欢与人亲近……在家里,除了有暴力倾向,但鲜少表现出自我毁灭倾向……禅元再上前一步,“雄主。”
“你很开心。”
恭俭良转过脸,没有往常那种懵懂和放松。他像是一根紧绷的弦,盯着禅元,目光如箭,“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