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慈德宫,就是向太后的寝宫。
傍晚时分,慈德宫内,向太后正端坐在小佛堂前,手里捧着一本《金刚经》在诵读,神情虔诚。她身着一身灰袍短袖素衣,头上插着一枚玉簪,未施粉黛,肤色白净丰润,五十二岁的年纪,好像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除了眉角略有几丝皱纹,鬓上隐约露出几缕白发之外,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苍老,风姿绰约,风韵犹存。烟雾缭绕中,影影绰绰,倒显得有点婉约动人。
向太后也算是一个悲情的奇女子。她是向经之女,宰相向敏中的孙女,聪颖而美貌,二十岁时嫁给赵顼,二十一岁就被立为皇后,同年生有一女,即为延禧公主,仅仅生活了十二年就去世了,三十二岁时生有一子,不过这个小儿子赵伸刚出生就夭折了,丧女丧子之痛让她肝肠寸断,三十九岁时神宗赵顼驾崩,她生生守寡,丧夫之痛又是雪上加霜,从此就再无花前月下,唯有一盏青灯伴古佛了。她享尽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却又尝尽了人世间的悲伤凄苦。临老了,性情也开始变得有点偏激。
在赵煦继位后,高老太后临朝听政,向太后一直都是隐居其中,从不参与朝政,一直过着与世无争、深居简出的生活。她平时最大的事情,除了吃斋念佛,就是过问和照顾娘家人。
她的父母早已过世多年,如今在世的亲人,就只有她的哥哥向宗回和弟弟向宗良俩兄弟,她对他们是关爱有加,荣宠备至。
“娘娘,汉东郡王带着小公爷看您来了!”向太后正在入神念经中,这时,宦官李德顺迈着小步,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来到向太后跟前,躬身行礼后,恭声说道。
“哦,这个时候了他们还来干嘛?”向太后闻言,放下手中的经书,起身问道。
“臣不知!”李德顺垂眉低首,伸手搀扶着向太后的左手臂,带她走向绣凳。他是大宦官李宪的干儿子,四十来岁,服侍向太后已经有二十多个年头了,精明能干,为人也很机灵,深得向太后的恩宠。
“小顺子,你去请他们进来吧!”向太后坐定,揉了揉干涩的双眼,方才吩咐李德顺出去请人。她已经习惯于喊李德顺为“小顺子”,临老了也没有改变。
“姑姑,侄儿想你了!你可要为侄儿我做主啊!”甫一进门,向怀玉就直扑到向太后跟前,抱着她的大腿,干嚎着哭喊起来。
“妹妹,哥看您来了。您可要为玉儿做主啊!”向宗回跟着踏进慈德宫,一边给向太后行礼,一边故作气愤地说道。
“哎呦,玉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向太后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向怀玉,注意到他脸上的伤痕,不禁大吃一惊,连忙问道。
只见他,满脸红肿,左右脸上掌痕累累,本来就圆乎的肥脸就显得更肿了,嘴角还裂出了一道痕,渗出点血来,看着很是凄惨。
李德顺站在一旁,看着向怀玉副这副惨状,紧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憋得甚为难受。“这个小霸王到底惹到什么样的人物了?竟被打成这副猪头样!”李德顺暗自思忖,心中还隐隐的泛起一股快意。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其实就是向宗回和向怀玉父子俩合演的苦肉计!
在进宫之前,宫墙角边,按照昨夜他们合谋的计策,向宗回狠下心连扇了向怀玉十几个耳光,想营造他被人欺负的假象,可哪知下手时没有把握好轻重,竟然真的把向怀玉又扇成了猪头状!
向怀玉被扇耳光时直喊疼,向宗回看着也心疼。不过这样也好,弄假成真了,很逼真,效果也出来了!
果不其然,向太后看到向怀玉这副凄惨的模样,心疼不已,气上心来,连连追问:“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是那个该死的武植!您看他把我打得多恨哪!姑姑,您要给我做主啊!”向怀玉开始装哭卖惨了,干嚎着,强挤出了几滴眼泪。他一抽动,就扯疼了他满脸肥肉,痛得满口呲牙,连忙捂着腮帮,向太后见状就更为心疼了。
“哪个武植?如此大胆!”向太后连忙怒声追问。
“妹妹,是文武皆状元的那个武植!他骄纵得很,连我们向家都不放在眼里呢!”向宗回在旁,察言观色,赶忙插嘴说道。
“怎会是他?”向太后闻言愣了一下,思忖片刻,才继续说道:“不应该啊!他是新科状元,朝廷的命官,是知道我们向家的,怎么会无缘无故打人呢?”
向太后虽然上了年纪,平时一心向着娘家人,平日里也很是宠溺自家的侄儿侄女们,可心中也不糊涂!
“玉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实话实说!”向太后想了想,沉声对向怀玉说。
“姑姑!是这么回事……”
于是,向怀玉连忙把事先编好的说辞,一把鼻滴一把泪地哭诉起来,极尽夸张之能事,把自己完全当成了软弱可欺的老好人,苦难深重的受害者,武植一介书生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恶徒,张狂至极。向太后越听,脸色越发阴沉难看。
李德顺站在一旁听了,都不禁嘴角抽筋,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不是胡扯瞎编吗?什么时候恶狼转性变成小绵羊了?坏人却变成好人了?”他也只能心中暗想,这些话可不敢说出口来。
“姑姑,这个武植还说,还说……”向怀玉看着向太后愈发难看的脸,假装欲言又止。
“他还说什么了?快说!”向太后满脸寒霜,拿起桌案上的茶杯,猛喝了一口。
“武植还说,向家算什么?一群只懂得依靠襟带关系混吃混喝、不学无术的粗人罢了!我武植才高八斗,不屑视之!”向怀玉假装迟疑了一下,才下定决心似的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