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笑容太过温柔,阜怀尧看得一怔,看似从容地转开脸,实则只有自己才知道其中带着几分的狼狈。
为什么以前就没发现自家三弟的笑容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呢?怨不得京城里那么多见过他一面的名门少女恨不得非君不嫁。
那什么,陛下啊,乃家三弟只这么对你笑而已……
压下那份好似有些酸涩的感觉,阜怀尧淡淡道:“既然诸位卿家对此事还有异议,那么就暂且压下不提,不过楚卿,江亭幽的通缉令还是要发出去,该怎么说你有分寸,”琥珀色的眸中寒光一现,“犯我玉衡皇朝,若是还按兵不动,岂不是显得朕怕了他们了?”
如果要隐忍到真相大白那天,恐怕民心都已经不知道忍到哪里去了。
楚故了然,起身接令:“臣领旨。”
阜怀尧点头,目光转向另外二人,“燕舞,周继阁。”
“臣在。”
端明殿学士燕舞和周继阁同时出列。
“吴卿伤势未愈前由二位卿家暂领端明殿。”
“是,臣等必不负陛下所托。”
……
又将明天的文试细节讨论了一遍,阜怀尧就吩咐众人散了。
议事殿很快就空了下来,滴漏里的水落在水面上,发出清灵灵的响动,细碎的阳光透过枝桠和雕花的窗框,斑斑点点落在地上。
整理了一下桌上散乱的资料,阜远舟缠到自家兄长身边,习惯性地抱一抱,蹭一蹭。
阜怀尧正看着文试时的官员调配,被他蹭得有点痒,于是拍拍他的脑袋示意他安分一点。
阜远舟不动了,抱着他,眨巴眨巴眼睛。
兄长认真时的面容像是一座没有感情的冰雕,完美又带有缺憾。
他不自主地伸手去捞那垂落下来的发丝,乌澄澄的眸子倒映着对方雪白的帝袍,渐渐凝淀成深沉的色泽,旋即又飞快隐去,继续抬头看那张总是冷漠的脸。
等阜怀尧把调配的名单调整好了,一低头方发现阜远舟在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他,不由地就弯了弯唇角,拉出一份浅笑。
如果有外人在,必定不敢相信以冷血酷厉出名的皇帝陛下竟然会有这样宠溺一样的神色,他淡淡问道:“怎么了?”
阜远舟努了努鼻子,好似煞是委屈的模样,“皇兄,为什么要押后再议?”
深受恩宠,能力卓绝,可能会有二心,觊觎着帝位,除了他,还有哪个人选能向江亭幽提出“合作”而不被怀疑?
这个问题让阜怀尧怔了一怔,随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他的一头长发,“朕的江山人才济济,能人辈出,这些事自然有人来做,你自然是最合适的,不过朕说过会护着你,你又何必去冒险?”
不是怕他有二心,只是眼睁睁见过他差点死在自己怀里的情景,素来刚毅冷漠的年轻帝王也有了一份不舍的私心。
“可是,”阜远舟仰起脸看去,眼睛里带着孩子气的坚持,“你能护着远舟,为什么远舟不能护着你?”
天仪帝双唇翕动了一下,一时有些言语不能,对方的坚持映在自己眼里,那一霎那胸膛里溢开的说不出是暖是涩。
这个人对他越是珍惜,越是重视,对他的影响就越大,作为一个必须公正公允兼听则明理智冷静的帝王,有这样一个弱点,如果有被反噬的一天,无疑是致命的。
可是,阜怀尧却只觉得自己越陷越深——即使可以欺瞒世人,也不能欺瞒自己心动的事实。
情如饮水,冷暖自知,为什么他却感觉自己像是涸辙之鲋一样在饮鸩止渴?
见阜怀尧露出有些迷茫的神色,阜远舟不知为何登时心里觉得有些慌,唤了他一声:“皇兄?”
天仪帝立时回神过来,那种神色稍纵即逝,一刻也没有在眼里逗留,他望着窗外开始凋零的桃花,云淡风轻道:“没有什么能不能可不可以的,朕要护着你,是因为纵使你能敌千军万马,于朕而言也只是朕的三弟罢了,长兄为父,不是么?”
我已经承诺护你一世,怎可食言?
你也应诺不再离开,就不要去冒险。
能守住这份心意直至百年,与你兄友弟恭,也算圆满。
阜远舟有些怔然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低下头去,微微用力地抱紧他。
只是三弟……罢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