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葛白尼还是没有打这个电话。
约束他的是道德还是忠贞?
当然都不是。
两辈子加起来六十的人了,底线都比较有弹性。
约束他的是强烈的不安全感。
在澳门,最后安保用刀抵住自己时,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极度惊恐。
不过这倒不是坏事,这种惊恐,反而让葛白尼拥有了某些实感。
他这一个月,偶尔还是会梦见出车祸那一幕。
被撞飞、头骨破裂、剧痛、看见车牌号……
每一次做梦,葛白尼都在感受死亡一点一点降临,而生命,随着那个车牌,一点一点流逝。
梦做了几次,葛白尼怕得甚至不再是死亡本身,不再是剧痛。
他怕自己在这个梦之中醒来。
如果真要死,请让我踏踏实实死在二零零八年。
自己已经可以留给父母一大笔遗产了。
请不要告诉我,二零零八年是在做梦。
葛白尼甚至想再做一点危险的事,让自己感受到,这里是真实的。
这个2008年,是真实的。
他现在正要去做这种事。
他去了自己死过一次的地方,新东路。
新东路在三里屯以东,这条路再往南就是工人体育场。
零八年,这里已经开始成为燕京最繁华的地区之一。
葛白尼看着马路中央的栅栏,缓缓走了过去。
翻越了栅栏,往前走了一步。
两步。
三步。
四步。就是这里。
转过身,迎面对着车流。
上午十点半新东路上车不算多,但仍然有一辆看起来就不便宜的大吉普,以不算慢的速度向自己袭来。
却早早的减速刹车,停在自己不远处,司机从窗户探出头,对葛白尼大骂:“你有病啊在这儿站着!”
葛白尼看着司机,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又打了一个。
边打,边对着司机说:“你是真的,你是真的!2008年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