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石榴花开的正好的时候,程景正式上夏家拜访了,他这天打扮的格外郑重,乌黑的头发在头顶上梳成整齐的发髻,正中插着一支清透温润的白玉簪,身上是一件青色绣荷叶直襟长衫,在这逐渐变热的天气里显得格外清凉,透着一股子清爽,再加上程景这张巡城多日,越发棱角分明英气不凡的脸,绝对是翩翩佳公子,邻家好儿郎啊。
当程景走到夏大人和夏琛面前的时候,夏大人抚须暗叹,目露满意,夏琛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公子无双,而程景呢?他本来想矜持点儿的,可是眼里流露出来的笑意却怎么遮都遮不住,恭恭敬敬地对着夏大人行一礼,然后转向夏琛的时候,这份笑意再也不遮掩了,嘴巴直接咧到了耳后根,露出两排亮百亮白的牙齿,整张脸鲜活的不得了,还带着点得瑟地说道:“夏大哥,我来了呦。”
来你个脸!程景刚刚才在夏琛心目中建立的沉稳形象立马崩塌了,夏琛暗暗安慰自己:我就当自己是个聋子吧。
程景这个人别的优点可能不突出,但这嘴皮子可是又利落又讨巧啊,给夏大人夏夫人哄的合不拢嘴,程景就趁着气氛正好的时候,略带害羞地问夏大人:“家父很是仰慕夏伯父风采,不知夏伯父何时有空,也让家父前来拜访一二。”
这是一个很隐讳的问法,实际上就是问我老爹能不能过来跟你谈一下儿女亲事啊,只要夏大人能答应,这亲事就算定下来了。
程景看着大大咧咧的,此时也不免心跳加快,喉咙发紧,紧紧盯着夏大人,目光热切。
夏大人与夏夫人相视一笑,终是点了头,程景眼中光彩大盛,站起身来对着夏大人深深行了一礼,激动道:“谢谢,谢谢你。”
我程景,也终于是有媳妇的人啦啦啦。
程景走之后,夏琛看着自家父亲,脸上仍然带着一丝疑虑:“这事就算定下了吗?”
“我是不忍去拒绝这样一个年轻人的,要是你不愿意,你去跟他说?”夏大人拨弄着屋内的绿萝叶子,眼带笑意。
夏琛下意识就是拒绝的,刚刚程景的样子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此时去告诉他此事不行的话,程景一定会打死他的……算了,其实在程景走进他家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已经认了呢。
程景七月份纳采,九月份完聘,十月份定下成亲日期,就在天地变暖万物生发的明年二月。
十月是一个很喜庆的月份,程景是终于娇花有主了,而秦川是当上了父亲,王允溪挣扎了一天一夜,终于生下了一个男孩,秦川欣喜若狂,请程侯爷取名,程侯爷思索良久,终是在洁白如雪的宣纸上写了两个字:秦睦,和睦的睦,而就在十月下旬,镇北侯府的二爷,也就是程侯爷的弟弟,程锋程二叔也带着儿子程卓回来了,刚好可以参加秦睦小宝宝的满月宴。
宫外一片祥和安定,可威严赫赫的皇宫内却是另一番光景,傅修站在御书房外已等了足足两刻钟,才见大太监常贵佝偻着身子走出来,他低着头,姿态谦卑,带着歉意道:“四皇子,皇上说今天累了,让您先回去。”
傅修摩挲着腰间佩戴的流云百福佩,意味不明道:“六弟在里头?”
傅修虽是问话,但却是肯定的语气,常贵头都不敢抬,只是点点头。
“辛苦公公了,那我就先走了。”
傅修转身的一霎那,眼中尽是凌厉之色,他在恼怒老六吗?不,老六在他眼中只不过就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蹦跶不了几天啊,真真让他气闷的是他的父皇,以为把老六抬起来就可以压制他吗?真真是可笑至极,但可笑的同时,傅修又觉得有些悲凉,如今连大太监常贵都对自己毕恭毕敬,可是父皇却还是不愿意面对现实,他依旧要要做那个不可一世的王,却不知道他已经老了啊。
这天家的亲情果真是凉薄的很,自己以后年老了会怎么样?是否也会有这样自欺欺人的一刻?
沈清在私宅里看到傅修回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他心情不好,沈清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跟着傅修进了书房,坐在书桌前的楠木交椅上。
书房里的光线越发黯淡了,沈清靠着雕花椅背,觉得背部都有些硌得慌,这时四皇子说话了,他隐在阴影中,影影绰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无浊,你说当上皇上以后真的就会成为孤家寡人吗?”
沈清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曾经读过的一段话:
向往巅峰,向往高度,结果巅峰只是一道刚能立足的狭地。不能横行,不能直走,只享一时俯视之乐,怎可长久驻足安坐?上已无路,下又艰难,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惶恐。
沈清并不想去欺骗傅修,他望向窗外,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要消失了,橘黄色的光芒终被黑暗所吞噬,他说:“会的,只是我希望能陪殿下的时间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