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上鸦雀无声。有提前知道质子消息的,枯坐不语。有刚刚听到的,面面相觑。
“你们,你们都是朕最疼爱的皇子,派谁去,朕都舍不得。”梁熹帝顿了顿,叹息一声,“可是,我们大梁败于宁国,没有办法,必须派去一位皇子。朕只能忍痛割爱,就看诸位嫔妃和皇子们谁能够自告奋勇了。”
这个时候,皇后本是应该附和皇帝,说些话的。但曹皇后自己没了儿子,在今天这个场合,她不好说话,她也无心说话。
往日里争强好胜的钱贵妃、孟贵妃、张贵妃、姚贵妃们,此时都成了哑巴。去做人质?那不是把自己的儿子往火坑里推吗?如今宁国正与大梁交恶,皇家质子远赴宁国,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还自告奋勇?这种事,任谁也不会出头的,除非吃错了药。
众位皇子们更是偷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均低了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会引起梁熹帝的注意。
宴堂里鸦雀无声,梁熹帝心中十分不悦。
关键时候,怎么都成哑巴了?怎么都不说话了?平日里,你们一个个唯朕是从,俯首帖耳,难道都是假的吗?你们的眼中还有朕吗?
梁熹帝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坐在身边的曹皇后明显感知到了。她抬眼扫向众位皇子,见他们一个个都低着头,心中也是生气。蓦然,她碰到了一道平静的目光。姜珣,四皇子。
姜珣看到了曹皇后在向自己微微颔首,他知道曹皇后是在勉励自己。姜珣又看了看自己的兄弟们,见他们都无意出头,便缓缓站起,离座,恭恭敬敬地,以儿臣之礼,向梁熹帝深深一拜:“父皇,儿臣愿意赴宁国为质。”
一句话,石破天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姜珣。
“珣儿?珣儿是你吗?”梁熹帝望向站在角落里的姜珣,不知是惊诧,还是感动,右手手指竟然有些颤抖。
“可不就是珣儿吗?皇上,珣儿说他愿意去宁国。”曹皇后强调了一句。
“珣儿,快到父皇近前来。”梁熹帝忙向姜珣招手。
三皇子姜珂伸长了脖子,用讶异的目光看向母妃,钱贵妃向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似乎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姜珣快步走到梁熹帝面前,撩袍跪下:“父皇,儿臣冒昧自荐,如有唐突,还望父皇谅解。去宁国为质,不知儿臣是否有这个资格。”
梁熹帝如释重负:“你是朕的儿子,怎么没有资格?有,你当然有。珣儿,去宁国为质,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很长时间了,姜珣没有这样近距离地靠近过梁熹帝,他突然发现,父皇有些老了,鬓角已经变得灰白,两腮的皮肤也松弛了不少。莫名地,姜珣感到有些伤感。
“父皇,儿臣是心甘情愿的,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姜珣语气坚定。
“好!”梁熹帝一拍龙椅的扶手,大声赞道,“好样的!珣儿为朕分忧,为国解难,真是朕的好皇子。”
梁熹帝这句话,无疑打了其他几位皇子的脸。那几位皇子和他们的生母,坐在下面别别扭扭,显得十分尴尬。
“珣儿,去宁国为质,可有什么要求?尽可向朕提出。”梁熹帝龙颜大悦。
“儿臣去往宁国,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想向父皇要一个人,与儿臣同行。”
“你身边的随从,都要与你同行,照顾你的饮食起居。除了这些随从,你还想要谁?”梁熹帝慈爱地笑道,“别说一个人,十个八个都可以。”。
姜珣抬眼看向梁熹帝:“儿臣想要的这个人有些特殊,不知父皇能否应允。”
“哦?还有些特殊,你想要的这个人是谁?”梁熹帝饶有兴致地问道。
“儿臣,想要沐毅之女沐芸,让她做我的随从。”姜珣道。
姜珣这句话甫一出口,顿时惊住了所有的人,片刻的静默之后,现场泛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梁熹帝轻咳一声,压住了众人的私语,问道:“珣儿,沐毅已被定罪,沐毅之女沐芸将要被送往教坊司。你因何要她与你同行?”
“父皇,儿臣以为珣弟所求不妥。”姜珂起身,走到梁熹帝近前,未等姜珣回答父皇的问话,抢先说道,“身为皇子,为父皇分忧是天经地义的事,珣弟不该向父皇提出任何条件。沐芸已是罪臣之女,亦是人犯,怎可离开大梁?”
姜珂此时一番话,说得很有分量,但才刚姜珂装聋作哑的表现,让梁熹帝心中很是不满,他没有理会姜珂,而是径直再问姜珣:“珣儿,你因何索要沐芸?”
“父皇,儿臣曾经作为监军,与沐毅一同参加过北疆战事。平心而论,沐毅有勇有谋,屡立战功,对我大梁还是做出过很大贡献的。沐毅这次降敌,被定罪,是罪有应得。但,儿臣不忍心让沐芸受到牵连。”
梁熹帝脸色愠怒,半晌无言。曹皇后忙解围道:“皇上,珣儿提出这个要求,是有些唐突,也不合常理,但本宫以为,这恰恰显示出四皇子心地良善,有话直言,不藏着掖着。皇上,您说是不是?”
钱贵妃盈盈笑道:“皇上,四皇子已经长大成人,单单提出要沐毅之女与他同行,莫不是心中属意这个女子?只是,我大梁皇子,怎可将罪臣之女纳入房中?”
姜珂心中暗暗高兴,到底是母妃,说出话来直击要害。对,就是要让父皇看看,姜珣想女人都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什么样的女人他都敢伸手,这不是打我大梁皇家的脸吗?
受到鼓舞,姜珂上前补刀,禀告道:“父皇,据儿臣所知,珣弟曾经在品春楼与沐芸有过接触。儿臣怀疑,珣弟可能与沐芸私下有过什么交易。”
姜珣面色平静,坦然应承:“父皇,三皇兄说我在品春楼见过沐芸,确是实情。不过,我和沐芸没有任何私下交易。沐芸去见我,是想求我帮她上书父皇,恳请父皇对沐毅降敌之事进行探查,弄清事实真相后,再对沐家定罪。还有,我索要沐芸,只是不想让她受到养父沐毅的牵连,我从未说过要将她纳入自己房中。”
这最后一句话,算是回应了钱贵妃的无端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