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伤了,他半跪,弯着身,小心翼翼地将头靠近。
他干什么——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的头已经来到我的脚下,他的嘴唇慢慢靠近——不会吧,我冷不丁打一个哆嗦,他不会是想舔我的脚吧,手受伤舔手,脚受伤不用舔~脚吧……
他的气息已经慢慢靠近,我甚至能感到,野人鼻息中呼出的温热气体,他慢慢地喘息,像小孩子的手指,搔在我的脚底板上——
“不要啊!!!”我仰天长啸,一脚踹上去,正中野人的鼻梁。
数字游戏
来到野人谷已经快一个月的时间,生活无聊又无奈。
我为这个无人踏足的山谷起名野人谷,为我和野人同居的洞穴起名野人洞,为洞后的温泉起名野人泉,为山谷里所有漫山遍野的果子起名野人果。
野人以前一个人,怎么看都不是个过日子的人。不过现在我来了,我开始指挥他挖井取水,又指挥他摘树叶做衣服,拿藤条编草鞋,拿火把赶蚊子,再多的我也不会了,其实还是野人比我有生存技能,他只是什么都听我的,显得我比较像个领导者。
野人此刻正坐在我旁边烧火,外边洞口山雨欲来,还是下午,天色却像到了晚上。
我闲得厉害,就拿烧成炭的枝条在地上写1234567890一串阿拉伯数字,写完把野人抓到面前,“来,看看,认不认识?”
野人看向地上写得极洒脱的一组数字,摇了摇头,望向我。
我很高兴看到他摇头,这世上到底还有我会他不会的东西,于是拿枝子往地上一指:“这是一、这是二、这是三、四、五、六、七、八、九、零……明白了吗?”
野人看看我,又看看地上的数字,摇头。
“你怎么那么笨啊!?”我自得又叹息地戳上他的头,他被戳得往后一仰,我赶忙伸手抓紧他。
我抓着他的手指,他抬起眼睛看我,眼神在极暗的时刻却还是有些微微的光亮,我很高兴看到他这几日的进步,他不再肿着眼睛,不再满眼赤红,他有时看着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让我忽然想不起初见他时的模样。
他被我拉着坐直,低下眼,从我手中拿过树枝,在地上写:为何;又写:这些。
我知道他不是在问我为什么无聊到让他认这些数,他是在问:为什么有计数的文字,还要有这些多此一举的数字?他垂着眼等我回答,我觉得我越来越了解他了,连这种缺斤少两的问题都懂得替他补完整再解释给自己听。
“因为好记啊,你看——”我拉他来看,然后在地上写10,又写20,30,40,50,60,70,80,90,100,200……我写了很多,他安静地看下去,反正时间无比荒诞,完全不用怕写几个数字会浪费。
到我写完,停了一会儿,见他慢慢点了下头。
我笑,才不信他会完全明白,忽然脑中想起一组初入门的数独模型,便扬了扬枝条提醒他,“都明白了是吧?那我现在要考你了——”
他在我的拖长腔声中迟迟不肯抬头,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进了考场心慌意乱的学生,谁知道他天生就是如此,他有时习惯性地低头或是垂眼不看我,那时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便猜不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或者他在下面抿嘴偷笑我,我也是无从得知。
我大笔一挥,在地上画了个九宫格,又分出九九八十一个格子,将原有的提示数字填进去,空出其他格子,便向一旁不动声色的野人解释游戏规则:“很简单,这里有九个宫格,每个宫格各有九个小格子,现在要你填入数字,使得这九宫格的每一行、每一列、每一个大的宫格,数字都不能重复,明白了吗?”
他仍低着头,在认真看我画给他的格子。
我将小枝子递到他面前,他却不识时务,转身又向火堆旁重拿了一只。
“不识货!”我拿小枝子敲他脑袋,他才在这会儿抬起眼,很认真地看了我一次。
他的眼中有淡淡的光流动,他似乎还向我挑了一下眉梢,但也不真实,他转过头倾身,探手向前,第一笔,在最为贴切的一个格子中填入数字,接着便是第二个数字、第三个……一气呵成。
我手中的树枝啪嗒落地,我瞪着眼前将一切手到擒来的野人,我听到自己口中念念有词:“天呢,野人怎么突然变天才了……”
就在这时野人完成数独,他抬起头来看我,无声无息的,先前眼中兴起的光也似乎淡了,他那种神情也很平淡,并没有高兴、也没有炫耀,仿佛他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且简单容易的小事。
“不公平!”我生起气来,“你怎么能一学就会,你还说你不是外星人!?”
他盯着我,仍是没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