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光着上半身,他还是站在原地没动,伸手将长长垂着的头发拨到身前,然后转过身,背对我,慢慢问:“……怕不怕……?”
我倒抽一口冷气,他指的是后背上的烧伤,凸起的骨头,表皮深浅坑洼的赤红色疤痕,对比手臂上干净苍白的肤色,那些痕迹触目惊心——我真的求了他很久,他死都不同意让我看的这些旧伤,突然之间,便改了主意。
我曾经的美背啊……我手捂在嘴上,怕自己发出呻吟,虽然他以前也是遍体鳞伤,但我想,如果拿先前那个有斑驳淡痕的后背与现在这个比,真的,那时候他算白璧无瑕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烧伤从肩下,一直延伸到后腰,像起伏的南美洲地图,占据他大半个背部。
“……如果你与我一起……”他背对我道,“……或许……便伤在你身上……”
低低缓缓的声调,听在我耳里,与我心头的感觉一模一样,冷凉失温……
“P话!”我突然醒悟,大叫,桌案上的烛火猛地跳动闪烁,我咬牙,强迫自己把眼瞪大,指尖碰到野人的背,然后整个手掌贴在上面。
野人的气息僵硬清浅,近看时,那些烧伤像被人活活拨去一层皮,触到手上,冷硬惊悚。
“……我真希望……”他低下头,任我在他背上摸来摸去,“……在遇见你以前,能死在野人谷里……就好了……”
手指沾满他涂在背上的凉凉药膏,我的动作一僵,抬起头来问:“你说什么?!”
药膏的味道微薄细腻,野人半侧过头,眼睛垂着,“……你知道,我为何会在哪里……?”
我不出声,他自问自答:“……我走投无路……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第 67 章
房间的窗子是从下往外推的,我推开窗,用一只木棍支在窗框上,把窗子固定。
夜风温中带凉,窗格子上,花园小径的灯光照进房中,光线柔亮朦胧。
我回过身,野人半闭眼坐在床边,与数月前的情景大致相同,有夏蝉在叫,荷塘中蛙鸣此起彼伏,走回床前,想起曾与他软笑情长,只是一去,便是四年。
“再等一下……”我说,“还……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野人点头。
我叹气,“怎么就忽然想开了……”小声嘀咕,心里却上蹿下跳全是不好的预感,“为什么你突然想把身世告诉我?”我问,“你睡迷糊了,嗯?”
野人不出声,我看着他低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祈祷,但愿他是睡迷糊了,千万别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做好了决定……
“孙青山……”野人在我心念此起彼伏的情况下开口,声音怪怪的,咬字很慢,有几分生硬,“……若是……”他道,“我不曾于野人谷下遇见奇迹……怕早已埋骨那里,死去许多年了……”
“呸呸呸!!”我皱眉,“乱说什么呢?!我不就是你奇迹?你奇迹不就在这里?!”
“是……”他点头,“因此我才想将你带离,毁去你记忆……希望美梦,可以维持得更久一点……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你再这么说我生气了!”我板脸,“现在不是做梦,是过日子!哪有醒不醒?!还有失忆那件事我早就原谅你了,你不要再想了!”
他仍是点头,我无奈,上前一步坐到他身旁,拉起他的手揣进怀里,“野人啊,虽然有很多事你很难理解,但是你相信我,对你来说的四年,对我来说却只有十多天,十多天我已经觉得像几百年,所以你心里,肯定比我更难受……但是野人,你不理我倒还是其次,我最怕的就是你被火烧死了,你要死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上次,我真的被你……吓死了……”
话没说一半,啰啰嗦嗦之间就又开始煽情,我再也说不下去,野人转过头,手伸出来摸我脸颊,“对不起……”他的指尖冰冰的,微微皱眉。
“算了……”我装潇洒,“你又不是故意的,再说我也不笨,那烧焦的尸体我检查过,根本就不是你……但我仍然很伤心,为什么你只愿意等我两年,是四年太长了吗,够你移情别恋n多次了?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野人眼中的神色毫无变化,唇青白,眉心紧皱,摇头答:“没有。”
“那你眼睛都不放光——”我哀怨,“以前你见我都会两眼放光的!”
他便小声答:“我不是狼……”
“可我喜欢把你变成狼……”手伸向前,我恶狠狠搂住野人脖子,整个身子巴过去,“野人,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我……我千辛万苦找到这里,真的不是来跟你告别的,也不是来陪你玩分手游戏的——不然也不会有句话,叫恋人之间最可悲的,是我明明在你身边,你却不愿意把烦恼告诉我——野人,我快被你搞糊涂了,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将头放在他胸前乱蹭,野人伸出手,将我翻了个身抱住,顺便固定我。
“那好,”他低声,“我告诉你。”
呃……这个语气,我皱眉,如此淡中带涩、涩里又透着点坚定、坚定之余全是无望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