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
丹饕正忙著把看呆了的小鱼从蝶背上抱下来,瞧著他那副一双眼睛不够使、毫不掩饰自己很好奇,就觉著比起瑟瑟缩缩的模样更是有意思,遂决定让小鱼多看一阵这样的海市奇景,反正食物都端上桌了,也不急於一时。
蝶王闻讯亦匆匆赶来,太子便将这二人带回来的缘由说了一遍,蝶王皱了眉头,就算是有恩於蝶族,重酬便是,贸然带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到百幻浮洲实在欠妥。当下打量二人,敖翦一看就知道是个年轻的鲛人,而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男子却看不出来历。
百幻蝶族在南海上也算是一方望族,只可惜除了媚术与狐族相较,其他法术却极是一般,根本无法与丹饕这般的上古大妖相比,蝶王自然看不出丹饕真身。
蝶王正要斥责太子鲁莽之举,可那美妇好不容易见宝贝儿子平安归来,哪里还听得丈夫斥责,当下泪痕斑斑地抱住儿子。蝶王无可奈何,只好应下让这两人在百幻浮洲留一夜,不能再多。
太子心里可不高兴了,但就连一向纵容他的父王也板起了脸,只好点头答应。回头却见丹饕并未理会他的费心安排,反而一直守在那个土包子一般看得目不暇给的鲛人跟班身边,不由恼了,几步上前,喝那敖翦道:“看什麽看!没见过海市吗?”
敖翦被震回了元神,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仍是坦然点头:“确实不曾见过。”
对方这般老实,反而让以为对方会说谎狡辩而预备了好些讽刺之言的太子语塞当场,脸色一红,便懒得与他计较地看向丹饕,语气虽仍倨傲,但声调放软了不少:“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丹饕有些被打扰的不悦,但人间做客,讲的是为宾为客,献酬交错,礼仪卒度,笑语卒获。
在别人府上作客,还是节制一些比较妥当,於是便回答道:“吾名丹饕。”
“哦!”太子装作不甚在意,眼梢一挑,“本太子名叫瑞珀,你可得记住了!”
敖翦只道需要彼此介绍,便连忙说:“我叫敖……”
瑞珀对一个随从的名字没有半点兴趣,听也懒得听,翩然转身只留下漂亮的蝶影,敖翦不及说完,只好作罢。
婢女带他二人下去安顿,瑞珀想一并前去,可美妇担心儿子好不容易见著了怎会让他离开,不得已只好随她一同回宫。
蝶族对外来者颇有戒心,蝶王虽答应收留他们一晚,却有意将二人安排了在宫殿一角极为偏僻的房间,又暗地里派去守卫监视。
待安顿了房间,婢女问客人需何种膳食。
闻敖翦说吃的是鱼鳔,不由露出厌恶之色,百幻蝶族虽生在南海上,却不喜鱼腥之物,自然不可能会有鱼鳔这类的食物。
敖翦怕她为难,便连忙摆手道:“没关系。浮洲四面是海,我自去寻些吃食便是了。”
婢女实在不愿沾得满手鱼腥,对方既然要自行觅食,那是最好不过了,转身退下。
敖翦没想到对方没问丹饕吃什麽,大概是以为他也是吃鱼鳔的,正想叫住她,不想丹饕大手一伸却将他拉住。
丹饕蹲下身来,他身材太过魁梧,即使半蹲之状竟亦几乎与敖翦同高。
就见他竖了一根手指头在唇前,嘴角翘起了深刻的笑弧,故意压下的声音低沈神秘,内容却是足以让这浮州上的所有白幻蝶毛骨悚然。
“洲内皆为吾食,何急一时?”
敖翦向宫里的人问了路,与丹饕走出了皇宫。
浮洲之上弥漫了一层如雾如幻的蜃气,宫外的居处也与皇宫一般以白石砌成,亭台楼阁,巧夺天工,到处栽了各式奇花异草,所有的鲜花都开得灿烂夺目,仿佛不受四季影响,散发花香不但甜腻,更有醉人之魅。
花丛间美色如云,南海蝴蝶不愧有百幻之称,女子妩媚,男子俊美,有幻化百变之魅,他们背上硕大的翅膀或红、或黄、或蓝、或绿,纹路千奇百怪,灿烂耀目。他们身上裹著轻盈的纱衣,不似凡物,似透非透,似实非实,阳光下更见得有萤光折射。这纱衣下的曼妙身段若隐若现,酥胸半露,藕臂裸足,蝶人爱美,并无半点羞涩之意。
敖翦这般浑身是鳞的异相走在其中,便似在争相斗豔的百花丛中突然突兀长出来的怕丑草。
引得百幻蝶族人纷纷侧目,更甚者掩嘴嘲弄轻笑。
这些敖翦全不在意,反而不敢多看地闷头往前走。
敖翦这般绝不是因为他自惭形秽,更不是见了许多美人所以害羞,其主要的因由……是因为一旦想到这些漂亮的人很快就会被身後的大妖怪吃掉,心里多少有些为虎作伥的惭愧。
再说了,仓库里的存粮跟餐盘上的热食打招呼……那算个什麽事啊?
二人来到洲边之处,抬目不见远海,蜃气就像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球体将整个浮洲笼罩住,连日光也被遮掩大半,近岸处倒是风平浪静。
敖翦想要直接跳下去捉鱼,被丹饕拦下。
想到之前小鱼下海险些被虎蛟吃了,虽说他现在脑门上有他的饕餮纹印,不过眼下百幻浮洲乃他族之地,丹饕虽说不惧,但对於这条自保能力不足的小鱼来说,还是小心为妙。
丹饕不许,敖翦也没问因由,但不下海去如何能捉到海中游鱼?
南海七太子呼风唤雨的本事没多少,更没有饭来张口的福气,一向自给自足的龙太子有一双灵巧无比的手。他显然没有被难倒。
凡人不如海族水性之好,可他们却常常捕得大量渔获。
便见他伸手下水,细长指甲的蓝色手指在海水中不住穿动,指腹之间仿佛连了半透明的皮翼,渐见指尖所动处,光影成形,待半刻功夫,就见他手臂出水,扬手一掀,一张渔网从水下被他抽上来,甩动间珠玉飞碎,网绳玲珑透亮,彷如轻纱却又强韧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