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呐!!!救命啊!!!救……”十字街胭脂胡同,剪刀匠连滚带爬地摔跑出来。
稀里哗啦,把街边豆腐摊子撞了个底朝天,豆腐、豆浆、豆腐脑洒了绸缎庄铺板、台阶上满哪都是。
“你这人!失心疯了吗!你爹死了还是娘诈尸?!”一个女守铺提着花绸罗裙,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从绸缎庄里挪跳出来,竭力不让自己踩到那些白花花湿漉漉的污糟。
“死……死了……真死啦!!!!”剪刀匠把十根手指按在脸上,痉挛般不停抽动,像要把手指插进脑子里把刚才看到的恐怖景象给抠出去。
卖豆腐的老汉跪在地上,哆嗦着两手,不停地往木桶里搂着地上的碎豆腐,“豆子,豆子……豆腐,我的豆腐啊……呜呜呜……”看着碎豆腐从指缝再度滑走,又在地上摔得更烂,早心疼得泣不成声,几乎昏厥。
秋风里清冷的街,此刻竟像爆竹炸了油锅一样,哭喊声,叫骂声,喝问声响成了一片。正街、背街、十字街,各家铺户纷纷挤出人影来看热闹。
“真死人啦?谁啊?”
“犁城副都统!!!”
“那快……快报官呐!”
听闻犁城副都统死在了这土城围子里,街上,更乱了。
“闪开闪开闪开!娘球的,都扎堆聚在这儿,是要闹事吗?!”三五个城门军按着腰刀拨开了人群。这土城本就不大,城门离着十字街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军爷比捕快来的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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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军守备伍长,姓石名楠,嘴臭,说话极不留情面,兵痞们暗地里只叫他“茅坑石”,可又惧怕他面冷心硬,下手又狠又黑,后来就隐晦的叫“石头儿”,被人当面听到了,就说是尊称他这个当伍长的领头儿长官,私底下聊起来这“石头”还是做那个又臭又硬,惹人厌的粪坑石头。
石楠刚交了夜班下城墙,提溜着半根粗大的土造油蜡在手心里颠着,啪啪地响。
他径直走到豆腐老汉身旁,把油蜡在老汉肩上担了担,冷着脸从怀里摸出几个大钱扔到了木桶里“别捡了,也别嚎哭,丧气得很!”,接着,回过身蹲在剪刀匠身边,死盯着他看,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手里还颠着那粗大的油蜡。
“哎!哎!犁城副都统死了?”石楠问。
“死了……死了……全是血……血……”剪刀匠的手指依旧死死扣捂着眼睛。
石楠用蜡签儿戳了戳剪刀匠的头巾,以便能更好地看清他的脸。
跟自己年纪相仿,二十五六岁上下,突兀地消瘦,营养不良,跟眼下大多数老百姓一样,饿的;即便如此,这也算得上是一张清秀的脸,皮肤细嫩洁净,极修边幅,鬓角和一抹浅浅的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想必他给客人剃头的时候,技艺还要更讲究些;手指长,像一排青葱般柔嫩净白,只一些青筋绕着关节生长得很惹眼,毁了这双玉雕一样的艺术品。
这军头,没有急着去胡同里看什么“凶案现场”,似乎从一开始就对这儿到底有没有真死什么人毫不在意,反倒是对这剃头的颇感兴趣。
“犁城副都统在犁城……就算死……也不会死到这土城来……”石楠低声说着,猛地用蜡签儿挑开剪刀匠紧扣着脸的手,爆喝道:“你是谁?!”
剪刀匠忙把脸向下一埋,缩起脖子,扭身想闯过围观的人群逃走,身形竟似游鱼过溪一般迅捷轻巧。
几个城门军拉腰刀围过来抓,都扑了空。四五把钢刀轮番剁下,都给他扭身躲过,连半片衣襟也未曾割破。
石楠把手里的油蜡向上一颠,抬刀鞘“砰”的一磕,烧火棍般粗大的油蜡带着劲风飞射击出。
这蜡却不是冲着剪刀匠突围的方向,而是朝着绸缎庄刚拆下的一块铺板砸去,惊得正拆板子准备开张的女守铺尖叫着撒开了手。
“啪!”老油蜡在铺板当中击得粉碎,二指厚的红松木从中间竖着分裂两条,插进台阶下的碎豆腐堆里,像一双筷子夹在了地上。
这“筷子”正正好好夹住了剪刀匠伸进豆腐堆里的一只手,卡得他动弹不得。
“哼!声东击西,嫩了点儿吧!”石楠迈大步跨到剪刀匠背上,一屁股坐下,任其再有怎样的高超身法也再难逃脱,揪着他的头巾冷笑说:“手艺人,怎么能舍得自己的宝贝不要呢?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