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佩仪在当老师之前,也是光州市文工团的演员。
在她的演员时代,那些年跟现在还不一样,当初能演的剧很多,她以为自己能在舞台上站一辈子。
可后来变了,她的老师被下放了,她和同学们也不能演自己心爱的剧目,甚至在那批公布的样板戏里面,他们找不到自己能演的。
因为经历过辉煌,在舞台上绽放过光彩,因而更加难以忍受跌落时的痛苦。
他们是演员,却没有舞台,也没有观众。
总有的文艺人不愿这样苟延着演员生涯,于是愤而离开这个地方,宁愿就此结束,转而投入其他行业,也不要这样。
冯佩仪当时也很彷徨,她很想继续演话剧,但所有人都告诉她,以后都演不了了,然后他们给她一一分析为什么演不了,激愤地跟她说,他们是话剧演员,他们的演艺人生不该这样寂寂无声,然后拉着她一起去找肖星团长请辞。
冯佩仪当时对这位新团长并没有多少好感,当然也谈不上厌恶,她只是更想念原来的老团长。
除了因为样板戏中没有话剧,还因为老团长也不在了,整个文工团像是经历了一番大清洗,变得十分陌生,所以大家才想着要离开。
她其实也很难过,因为她真的很喜欢演话剧,在舞台上的时候,她可以拥有角色的人生,这让她能短暂地忘掉家里酗酒的继父和软弱的母亲。
她并不想回家,也不知道离开文工团之后可以去哪里,但话剧舞台是心中的圣地,她也觉得它不应该被玷污。
也许她可以像众多青年一样,选择下乡,去那些淳朴的地方。
可就在她和同学们朝肖星团长请辞时,肖团长跟他们说了一句话:留下来,以后大家还能继续演话剧的。
其他人都嗤之以鼻——怎么演连剧本都没有,演什么?
当时虽然也有其他文艺团队演小话剧,但几乎是只公演一次就被封了,尽管没有什么处罚,但话剧剧本创作耗费心血,到头来却成了一次性的东西,任谁都消耗不起。
所以其他同学并没有将肖团长的话听进去,依旧走了。
只有冯佩仪还在犹豫,因为她没有地方可去。如果能继续演话剧,那即使这新团长不如老团长,即使文工团许多老熟人都已经不在了,可为了话剧,她可以忍受这一切。
可她也怕肖团长这话只是哄骗,于是问他,以后还能怎么演?
肖团长回答她:光州文工团的话剧组不会解散,有专属的排练室和舞台,哪怕暂时无法公演,但内部演出一直会有。
紧接着,当时肖团还长说了一句话,让她记到了现在——
凛冬不过是一年四季中的一部分,总有过去的时候。
于是冯佩仪留下来了,因为话剧组几乎全走了,所以她既是老师又是演员,后来随着招新越来越多,她正式转为文工团在编的老师。
从红极一时的少女演员,到退居幕后的青年老师,冯佩仪迎来了一个个眼里带光的学生。
直到李潇潇这小姑娘来到她跟前,她终于明白这世上真的无绝对,肖团长说得对,将来未可知,即便现在样板戏中依然没有话剧,但他们话剧人又重新站到公演的舞台上了!
曾经肖团长拉了她一把,她今天才能再次亲历如今的盛况。
现在是时候轮到她拉自己的学生一把了。
可现在文工团和当年的情况不一样。当初文工团人才凋零,肖团长临危受命,想着能挽留一个是一个。
但今天,文工团人才济济,加上吴芳迟迟没有恢复状态的苗头,批了这么长的假期仍给她留着编制,文工团已经是仁至义尽。
今天肖团长出面干涉这件事,也是凭着跟光交会会馆馆长的交情。身为团长,肖星也已经做得够多了。
可别人做得再怎么样,吴芳自己走不出来也是没用的,文工团不可能一直宽容着她,这样对其他演员不公平。
冯佩仪的声音有点沙哑:“我今天跟她谈了很久,她听不进去。”
李潇潇也是曾经从云端跌落低谷的人,尽管事情的原因不一样,但那种绝望到想要一个人消失的心情,她也感受过的。
这个时候的吴芳,只想逃离一切,其他都无所谓了,当然听不进去冯老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