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曜因脸上浮起一抹笑,轻轻搂着她,把黎穗之放回了床上躺好,又替她盖好被子,自己给她让出了一大块地方,胡乱地睡下了。
次日清早,黎穗之被外头耀目的太阳刺了眼,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咕哝道:哥哥,几点了?
黎曜因本在套衬衫,听闻她的声音,他连忙系好了扣子,正色道:八点,快起来,吃早餐。
哦。黎穗之捂着眼晴笑起来,在心里笑得更甚。
原是不怪顾芝仪的难以自控,她黎穗之又能好到哪里去,呆在他的身边,即使什么都不做,只看着他,本身就是一种惬意的幸福。
只是她不能容,黎曜因的身边,只有一个黎穗之,便是极好的了,再容不下任何人。
锅上炖着新鲜的鲫鱼汤,浓白的汤汁小火慢慢咕嘟着,奶香味就飘散出来。
熬得时间越久,汤汁就越粘稠。
桃杏拿勺子搅了三两下,飘上来一层淡黄色的油脂,她撒下一小勺盐巴,又捻了捻火,盖上了汤锅盖子。
顾芝仪从厨房走出来,眼睛那么无意中地一瞥,瞧见了黎穗之和黎曜因一前一后,说说笑笑地从二楼的房间里走出来,下楼时黎穗之还牵着他的手。
顾芝仪的目光被轻轻地一刺。
很快她遮掩下去,变出了温和的笑容:曜因,穗之,早。
黎曜因冲她点点头:早。
上了桌子,黎穗之捧着手里的那碗鲫鱼浓汤喝得香甜,她夸桃杏:一大早就熬得这么浓,张妈不在你倒勤谨。
桃杏回道:我哪里就有这样的手艺了,小姐真是会开我玩笑。是太太炖的,炖了好几个钟头呢,我也就是在旁边看着火罢了。
黎穗之挑眉看向顾芝仪。
顾芝仪解释道:昨儿临睡前听你们爸爸说起想喝鲫鱼汤,我今儿便熬了,也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
黎穗之看了看黎宗栎,视线又转回顾芝仪的脸上:芝姨对爸爸可真上心,爸爸是有福了,还不忘惦记我们做小辈的。前些日子我对您是太没规矩了些,您做长辈的,莫要和我计较。
她话里明明白白地将长辈和晚辈区别开来,话说得极为体面,听在顾芝仪的的耳里,也是极为刺心。
她何等兰心蕙质,早明白了黎穗之话中深意。
她是在提点她,自己的身份。也是明明白白告诉她,她顾芝仪和黎曜因,是长辈与晚辈,是太太与儿子,是被伦理隔绝在外的绝无可能。
看来昨天的那一眼,她是防错了人,她不该防黎家那位姑太太,反倒该防着这位大小姐。
顾芝仪感到意外,这位大小姐,心思原是如此缜密。
可见她平日行事,又着实看不太出。还是说,只是为着黎曜因,她才处处留心?
顾芝仪压下心中的计较。
今日这是怎么了?我们的刁蛮公主转了性子?
黎宗栎笑道,对黎穗之突如其来的转变大为惊讶。
黎穗之笑得人畜无害:之前对芝姨刁难,还不是为了爸爸,但如今看爸爸新娶回来的太太对您如此上心体贴,我同哥哥便也放心了。
黎宗栎心下熨帖,让女儿这一番懂事的话哄得是十分满意,他道:好啊,穗之懂事了。
黎曜因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一出父慈女孝的好戏,闹不明白黎穗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太了解黎穗之,他知道,黎穗之打心眼儿里对于顾芝仪的瞧不上,排斥与敌意,浓得像坚冰。
八月流火尚且化不开,怎会一朝一夕之间就全然变了样子?
黎曜因打量着身旁的黎穗之,若有所思起来。
哥哥,你说呢?
是,芝姨对爸爸,的确尽心尽力。
黎曜因答道。
尽心尽力,就不该生出别的心思来。
我可在瞧着你。
黎穗之扬起头,收了笑,与顾芝仪平静地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