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就在昨日,又仿佛很久以前,曾经到过一个这样美丽的地方。夜色苍茫,万家灯火,那人楼头回首,向着自己无言微笑。似告别,似等待,似相迎。
“殿下,到了。”领路的卫兵停下来,恭请二皇子下马。
惊醒。想一想,虽然这里跟昔日彤城景物很有些相似,但自己第一次目睹那座城市,已经是大屠杀之后。几时见过真正繁荣锦绣的彤城?东平也曾往返几趟,可是海港风物大不相同,何况每次来去匆匆,从未有机会仔细留意。那么……这些具体而微的印象从哪里得来?自相识的第一天起,从来也没有见过置身于如此绮丽风流中的他。为什么……一合上眼,就觉得他应该在某处阶前檐下背风而立?
离别的时间越长,越不敢回想过去,不敢假设他的现在,更不敢去想将来。这才明白,原来相守永远只得一刹那,唯有相思绵绵无尽期。也幸亏当初不明白,才能一转身一抬腿,再不回头。于是决定,干脆暂时放下,不想了吧。然而这个决定却比任何相思都更加磨人,叫人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忍无可忍之下,有一天,突然梦到相遇以前的他。从此把所有无奈牵绊统统忘却,单在心中留下那个未曾历经风霜的儒雅蕴藉轻衫翩翩才子少年。
想象的次数多了,不觉当了真。许多时候,竟以为中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只不过,蒙昧懵懂的自己知道了,在江南烟柳飞絮斜桥月影之中,有那么一个人存在……
刚跨进香雪楼的大门,就听见老三假惺惺的笑声:“二皇兄,你和大皇兄好不容易都回了京,做弟弟的想表表心意,总也没机会。要不是今天奴才们莽撞,只怕还请不动你,可也太不给面子……”
现实种种扑面而来。长生想:也罢。就用天翻地覆,告诉我他存在。
四面扫视一圈,朗声笑道:“胡说。明明是大哥和三弟你只顾自己快活不肯带我。如果不是奴才们恰好凑一块儿玩闹,你们几时想得起还有我这个兄弟?”
走过去认真给符定行礼:“见过大哥。底下人不懂规矩,做弟弟的给大哥赔罪。今儿晚上,都算我的。”
符定打个哈哈:“老二你就是这点不好,太喜欢假正经。今儿晚上咱们哥儿仨好好乐一乐,我看你装模作样到几时……”点点头,卫兵们松手,放开倪俭等人。
符留冲斗殴双方瞪一眼:“你们这帮奴才,外头老实待着。谁再敢扰了兴致,老子定要拆了他骨头。”转脸招呼,“二位皇兄,咱们还喝咱们的。二皇兄大概还没见过这楼里最漂亮的两位姑娘,赶紧上来认识认识……”一边说,一边示意亲卫把自己推进雅阁。符定和长生一前一后上了楼。两位亲兵队长各自带着心腹手下跟了上去。
在场的老鸨龟奴丫头小厮顷刻间集体回魂,齐齐忙活,添酒送菜,殷勤应答。姑娘们举杯递箸,倾身调笑;不上桌的或弹或唱,从旁凑趣。一时粉香脂腻,笑语喧哗。
三位皇子所在的“含芬阁”里,情状更加香艳。符定把弄晴拉到怀里,扯下半片抹胸,伸手进去掐捏揉搓。弄晴吃吃娇笑着,腰身水蛇样扭个不停。对面若雨转了头。符留把她硬扳过来:“怎么还不见长进?你们姐妹几个一块儿伺候我们兄弟的时候也不少了,这副哭丧样子可没人看!”
弄晴娇喘连连:“殿、殿下,若雨妹子就是脸皮薄……她心里,其实,其实,对殿下十分仰慕……”
符留斜眼:“哦?若雨,你倒说说,你仰慕我哪一点?”
若雨垂首低眉,咬着嘴唇犹豫半天,终于嘤嘤道:“殿下……非逼人家说出口……人家,人家……”晕生双颊,声音越来越小,“人家开始以为……谁知,谁知,殿下那般威猛……”
“哈哈……”符留狂笑,一把将她按到自己腿上,“你还肯说实话,就冲这点,本皇子便中意你。来,让你再好好尝尝威猛滋味……”
长生摇头:“三弟,若雨姑娘满腔深情厚意,你多少也学点儿怜香惜玉的本事,别弄得跟饿虎逢羊苍蝇见血似的,白费她一番玲珑心思。”
“咦?听二皇兄说话,在行得很啊。”
符定嗤道:“老二不过是自己没吃着还要嘴上抹油装饱汉。你怎么不演给我们瞧瞧,啥叫怜香惜玉?”
“如此说来……便斗胆请大哥将怀中软玉温香让给小弟怜惜怜惜如何?”
符定一愣,随即大笑:“原来你看上了她!自己兄弟,直说嘛,绕这大弯儿——我说你假正经吧,偏还不承认。”放开弄晴,“去,给二殿下解解闷。”随手将另一名□搂过来继续搓捏。
长生起身,向弄晴拱手作揖:“久闻姑娘芳名,今日得见天人之姿,三生有幸。”
突然来一个彬彬有礼的,弄晴差点红了眼眶。整整衣衫,站起来柔柔道声万福:“殿下错爱,奴家不敢当。”婷婷袅袅行两步,在长生身侧坐下,扬起两只欺霜赛雪的腕子,执壶斟酒。
两人这一番对答表演,果然有效。符留哼一声,叫若雨推着进了内室。符定一气搂了三个,转到屏风后头去了。
弄晴道:“这里本是若雨妹妹的阁子,奴家另有陋室在后院。不知殿下可愿屈尊移步,容奴家奉一杯清茶?”
“也好。”
一进自己香闺,弄晴便猛扑到床上,掩面大哭。
长生坐下来,等她哭够了,叹道:“姑娘实乃女中豪杰。那位若雨姑娘,忍辱求全,能屈能伸,也堪称巾帼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