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琳历来是不和这个女人一般见识的,尽管面和心不和,倒也没有起过正面的冲突。没想到翠花得寸进尺,手伸得越来越长,竟然在余芳菲的聘用问题上打了算盘,理由倒也冠冕堂皇:“公司才几个人呀,光他们学校毕业的就好几个,难道有人是想成帮结伙地搞派系斗争吗?”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又曾经担任过重要“领导”职务,自然是比一般人更具有灵敏的政治嗅觉。
姚琳本来是奈不住她的罗唆,顺便在陈总面前提了几次,没想到事态发展地风云突变,到后来竟到了不得不争的地步。
公司里的气氛很是紧张,大家看姚琳越斗越勇,还以为余芳菲是姚琳的亲戚或者朋友,纷纷等着翠花跌倒认输的好戏。
只有她清楚其中缘由,有些过意不去,可是这会儿姚琳倒反过来安慰她:“我还就不信这事办不成了。要是真的认了输,我以后还怎么在公司混?本来对陈总的办事方针就够灰心丧气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外贸体制改革,很多国有外贸企业都纷纷下马,我们也不过是凭借着专营商品的独家出口代理权,才勉强支撑,其实公司的发展前景早就不容乐观了,可陈总却还是过去的老观念,仗着国有企业家大业大,不以为然,偏偏又喜欢听信一个不学无术的老女人的信口开河,放着业务不搞,就愿意琢磨这些人事纷争,也不知道是谁在搞办公室政治?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但很明显的是余芳菲的聘用问题被暂时搁置了。幸好余芳菲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子,在E…mail中绝字不提工作的事,一派全权委托后信任的架势,她倒有些进退两难了。
他竟有些坐山观虎斗的幸灾乐祸:“黎涵予,凡事都要察言观色量力而为。翠花同志老早就说要给你解放生产力,再添个人手,难道你就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很明显是她老人家有了“中意”的人选,只待合适的时机。而你却只当耳旁风,去捅了这个马蜂窝。偏偏又托了姚琳,她早就想找个机会和翠花同志干一仗了,也欠缺一个合适的机会。黎涵予,你是将自己摆到了风尖浪口上,挑起了两个厉害女人的争斗。倘若办不成的话,人家小姑娘已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到时候你该如何向人家交代?倘若能够办成的话,那女孩能进入公司,你又让她如何自处?翠花同志岂能轻易地饶了她?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姑娘,恐怕也只有挨宰的份。黎涵予,看你挺聪明的样子,其实精神年龄严重偏低。”
她虽然生气,也明白他说地不无道理,她对于人情世故的确有些笨拙,就象郭思思说的,从小是无忧无虑顺风顺水长大的,没有经历过挫折,长大了,看待这个世界仍然是单纯而缺乏判断能力的。
于是,她便试探着将进行中的困难通知了余芳菲,余芳菲的回复很快便来了:工作不工作倒在其次,能认识两个这么仗义的“师姊”,也是一个很大的收获。
她是别人敬一尺必是回敬一丈的性格,更有些过意不去了,闲谈中便向姚琳感叹起余芳菲的乖巧。
姚琳只是微笑着,半晌才道:“黎涵予,你真是个老实人。难道你不仔细想想,我们公司在业界也算数一数二的大型国有企业,虽说有些江河日下之势,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福利待遇还是相当可观。况且,即使不好,外人又如何知道内情?光这牌子就能唬倒一批人,能在这公司落脚应当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更何况是一个来自小地方想要光耀门庭的女孩子。”
她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当初进这家公司,也是看中了这一点,虽说仗着父亲朋友的关系,没怎么费劲,可进了公司才知道,哪个人不是有些背景的。
姚琳看着她若有所思地模样,接着道:“我们在疗养区办公,难道是余芳菲是来疗养的吗?带着求职简历来疗养?恐怕不是,自是有备而来。只所以不跟你提录用的事,乃是不想给你压力,可依照你那脾气,必是全力以赴的,她又何必担心?黎涵予,你都这个岁数了,也工作两年了,有了一定的社会经验,却连个未出茅庐的小姑娘都不如。”
她有些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凡事都想地那么多,该有多累。”
姚琳笑了起来,弹了她的头一下,道:“不多想点能行吗?回头让人吃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也算余芳菲是个有福气的,遇上这个乱子,我就不信斗不过这个老女人,她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不就是想把她的关系安排进公司吗?我就不能让她得逞。黎涵予,你不用担心,我们肯定会胜利的。”
这一年的樱花开得特别地晚,五月底的时候,才如同火山爆发似的熊熊燃烧起来,幽静的街道两旁,曲曲弯弯的枝干上,艳粉、玉白、桃红的双樱,纠结缠绵的花海,一片汪洋。
她心事重重地,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在一株红色樱花树下站住了。最繁盛的时候也不过一个星期的光景,繁华过后,便是凋零的开始。如今,微风吹过,有几片飞花飘落,沾染在她的衣襟耳鬓。
他已经走出好远了,待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只得转回身来,突然间倒好象是怔住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V字领毛衣,翻着白色带花边的衬衣领子,春天里最娇嫩的颜色,比天空还要纯净。落花缤纷,环绕在她的周围,只若海市一般恍惚不定。
半晌,他低叹了一声,缓缓地踱了回来,轻轻地拂去她身上的花瓣,又一阵微风吹过,吹开了满树飞花,艳粉、玉白、桃红,潇潇洒洒,锦绣如云山雾海。他的手轻轻拂着她已经长至衣领的头发,低声道:“头发已经有这么长了。”好象自从他说过之后,她就“主动自觉”地没有剪过头发。这会儿看来,只觉得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新与妩媚。
她想完了心事,才发觉他就立在眼前,目光中有些异样,不禁撇撇嘴,大煞风景地叫道:“吓死人了,干吗不声不响地杵在那里?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黄昏的最后一抹夕阳似坠未坠地停留在她身后樱花林的另一端,浅灰色的地平线上一层层橙红与绛紫,错落有致,反而有一种异常刺激的艳丽,将她勾勒在淡淡的光影里。傍晚的空气里,隐隐约约只有花的芬芳流连旋转身旁,熏人欲醉。
他摇了摇头,复又将手伸向她的颈间,她微一皱眉,本能地缩了缩身子,道:“你要干什么?”他只在那里掐了一多桃红色的花屑拿到她面前,笑道:“你别想歪了,我对你可没兴趣。喂,小葛,想什么想地那么出神?是为了酸菜同志吗?”
她今天无缘无故被翠花叫去训了一顿,还是出道以来第一次受这样的闲气,。翠花不敢正面和姚琳发彪,只能将怨气发泄到“盟军”的身上,大概是想起到敲山震虎的功效。可她偏偏不是挑词架诉的性格,吃了亏也会咽到肚子里,不肯去跟姚琳多说一句话。如今想起来,还是有些委曲,眼睛里渐渐地有些湿润起来
他看着她渐渐呈现出来的委屈的神情,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不必介怀,一切都会解决的。”
果然,在一个星期过后,姚琳告诉她,陈总已经点头了,聘用余芳菲的事已经成了定局。而翠花亦偃旗息鼓,暂时收敛了趾高气扬的态度,对她也和颜悦色起来,尽管有些装腔作势。
她以最快的方式通知了余芳菲,自是得到了一翻热情洋溢的感谢,但心里却没有理所当然的欢喜,只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安。她想象里很简单的事情,却历经一波三折,在精疲力竭的时候,突然获得了成功的消息,只觉得有些突然,仿佛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了。平静下来,她也曾经想过,当初冒然地承诺下来,承诺的似乎是决定一个人命运的事,她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她在此后的一个偶然机会里得知,是他在背后起了一点推动作用,方导致了事态的急转直下。然而直到几年以后,她方才知道陈总突然改变了摇摆不定的姿态坚定立场站稳队伍的根本原因究竟是什么。而她在无意间所的事情,直接影响了别人的人生,也使自己的命运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了。
夏天来了,他们认识已经整整一年了,感情似乎比一年前增进了不少,似乎也没有实质性的变化。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