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发生什么事?”
那天,我带童童去了我和曼娜合租在火车站附近的大房子,有哥特式建筑尖尖的屋顶,从外面看上去特别漂亮。童童那天异常温柔、勇敢。眼神流转。有时候,我觉得她像一个叽叽嘎嘎没完没了的女中学生,可另外一些时候,她躺在那儿,沉静如水,优雅得不可一世,像个成熟的女人。
她把衬衣的纽扣解开了一粒,坚定地说:“岛屿,来吧。”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童童,手中盛装着红酒的高脚杯迅疾坠落,砰的一声,砸断我骤然绷紧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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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在褐海(上)(1)
在来到褐海的半个月后,我终日无所事事的状态彻底宣告结束。生活一下子变得有了规律起来。焕然一新。校长把一个“条子班”交给我带。所谓“条子班”,其实就是那些成绩很差,花钱送进来的学生。我们威严的校长舞动着胳膊,振振有词地说:“要不是看在他们每年每个人三万块钱的赞助费分上,他们早就被开除了!”言下之意,管理这个班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可以,只要不惹出大的乱子就可以了。
我每天早晨六点钟的光景起床,洗漱吃饭,大约七点多一点儿到办公室,打扫一下卫生之后,其他的老师陆续到了。我就夹着讲义到自己的班级去转转。很少讲话,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我其实是沉在了水底,不说话,就是不说话,只张望着四周透明的世界,有气泡呼呼地冒上去,蹿出水面。破。
拿到花名册的第一天,我吃惊地在上面浏览到“张卓群”这个名字。按照惯例,第一节课要师生互做简单介绍。到了张卓群,他“噌”地站起来,想了一会儿说:“我叫张卓群,我喜欢踢球,还喜欢交朋友,我朋友都喊我大群。我今年十九了。这十九年来,最让我感激涕零的是我的老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真是一个讲究人哪!”
张卓群说这话的时候是在五月花酒吧打架的第二天,在我的第一节班主任课上,同学们都笑起来,一些人笑得张狂,手使劲地拍着书桌,制造着杂乱的响声,仿佛他们过剩的精力只有以这种方式一点儿一点儿释放。我甚至也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但即刻又恢复了严肃,挥挥手示意他坐下。我实在不喜欢再提那件事。另外,我总是觉得自己应该与这些孩子保持一点距离,太近了,他们就会看穿事实的真相,我不过是一株脆弱的植物,或者毫无生命的盆景,即将枯萎。我听见自己身体里有腐朽的声音,像夏天的雨,哗啦哗啦的。总有一天,我会轰然倒塌。
我说:“张卓群——”
他“嗖”地从端坐着的人群中挺拔出来。“到!”他声音嘹亮地说,“老师,有什么吩咐吗?”
我想了想说:“没有,你以后上课要严肃一点儿。太嚣张了我会处理你!”
他忽然耷拉下脑袋,无精打采的,我一定是粉碎了他如火如荼的热情。他小声在下面嘀咕着:“我也没怎么啊。”
“没怎么?反正你这样子就是不成!像昨天那样就更不成了!简直连一点儿学生的模样都没有!”
我还是忍不住提起了昨天晚上,他吐了吐舌头,与昨天晚上那个来势汹汹的小男孩判若两人,这一个是安静的腼腆的,他打架的影子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坐下去的时候,他嘴里还说着:“以后肯定不会了,老师,我可以写保证书!”
相处久了,我开始喜欢上张卓群这个孩子。他长得低眉顺眼。很多时候,是安静的,顶爱穿一身从外贸店买来的古里古怪的滑板服,却很少见他玩滑板。说话时,一般时候是温和的。因为正在长身体,几天不见,总觉得他身上有了一些陌生的东西,就是这样,越来越觉得这个男孩有意思。原来我刻意竖起在我们之间的那道冰冷的防线悄然融化。总是出其不意,他闪出在我的身后,低低地叫声“老师”,吓你一跳,然后幸灾乐祸地笑。这个男孩像是焰火和镜子,靠近他,你能感受到温暖和明亮。更多时候,你能看见自己曾经的岁月。
第四回 在褐海(上)(2)
我赋予自己教师的身份正在剥落,黯然无光。
他还是喜欢踢球。早春三月,鹅黄的草地上,橙色的跃动的身影,像一片携着雨的云,大汗淋漓地奔来跑去,气喘吁吁,神采飞扬。我从外面回来,习惯在操场边站一会儿,抽一支烟。这片刻,他从中场朝我跑来,满满地笑着,伸展双臂,做着胜利的字母“V”的手势,大声地问候:“老师好。”
可是,艺体馆门前的台阶上却是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影。
我打趣说:“榛呢?”
本来我也是随口说的。因为记住了那个女中学生的名字,就想逗一下他而已。没想到,他却认真了,脸阴郁起来,十分不高兴。他说:“老师别提我的伤心事。”
“怎么讲?”
“本来我以为我可以忘了。可??”他一脚把球踢飞,嘻嘻哈哈地说:“算了,不说了,老师,一会我们CS。好不好?”
我说:“这个主意不错。”
2004年的春天我是在辽蒙边界上的这个叫褐海的小城度过的。褐海这个小城很像是镶嵌在东北平原与内蒙古大草原之间的一颗明珠。和澹川比起来,气候相对有些潮湿,每个早晨或者黄昏,整个城市都变得湿漉漉的寂静。飞鸟从天空斜斜地飞过,雨随后就落了下来。
我和张卓群从网吧CS出来,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