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儿等了很久很久,简直快成了女生宿舍楼门前的看门人或者石头雕塑了。就在我的忍耐力快要抵达极限即将崩溃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女生走过来问我:“你是迟岛屿吗?”
我说:“是。”
她说:“我读过你的小说,所以认识你,你可能并不认识我。”
事实上,我的确不认识她。这个女孩的容貌一点儿也不出众,脸上有一些细小的雀斑。
我说:“你有什么事吗?”
她说:“你在这里等你的女朋友吧?”
我说:“对。”
她说:“我猜你还不知道,所以才站在这里等的。她出事了。”
望着我因为吃惊而瞪圆的眼睛,面前的女孩显然是有点儿畏缩,吞吐着:“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出了一点儿事而已。”
我焦灼地等待着女孩的下文,我的心如同即将落幕的白昼,阴沉沉。
“她??她下午回宿舍后,试图跳楼。”
“跳楼?”
“最后没跳成!”女孩赶紧补充道,“只是跟赶来的救援人员相持时受了一点儿伤而已。”
揪紧的心被她的话松绑,嘴里念叨着“谢谢”,掉头走掉,在我身后,她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去医院找她吧。”
我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在校门口拦住一辆出租车赶往医院。海丰大路两旁的路灯渐次点亮,大马路两侧的杏花悄然绽放,香气迷人。我摇下窗,让外面裹挟着花香的夜风灌进来,扑打在我流着泪的脸颊。司机开着广播,正是曼娜主持的那档音乐节目,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疲态,湿漉漉的,放的是Leslie的歌,一首接着一首地放,不厌其烦,中间,在放《风继续吹》的时候,她插了一句Leslie电影里的念词:“我听到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地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我听了顿觉伤感,也说不出缘由,眼泪更加汹涌地流下来。
司机通过反光镜奇怪地看着我,一脸无辜的茫然,却不敢张口询问。
有关我和童童的一切过往在这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浮在荡气回肠的音乐中潜到我的眼前,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我像一个失语者,窒息般地徒劳挣扎,可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走近我,又远远地离开。
第六回 错误(5)
可是我一直在呼唤,声嘶力竭,胸膛中已淤积了血。
我和童童的一切来得艰难且曲折。在认识童童之前,我曾有过一个女朋友。那个时候,我刚刚抵达澹川,努力适应着这里的生活。记得当我们对这座城市的落后和破败怨天尤人的时候,校长对我们讲:“澹川这座城市多美好啊!有湛蓝的天,我们学校又地处城乡交接之处,登上五层楼的高度,就可以眺望风景秀美的乡村。况且空气好,这是任何一个地方比拟不了的,我就觉得这里比伦敦好!”刚从伦敦讲学归来的校长说这些话时,底下的学生哄然大笑。
可事实上,寂寞还是有的,寂寞像藤蔓一样纠缠着我,我觉得自己就是这座城市的心脏,寂寞得浑身都是伤口,熠熠闪光,却无药可救。
所以,寂寞成了我找女朋友最好的借口。可以无爱,可以没有激情,只要有个人陪在身边,总是好的。那个女孩先是读了我的文字,之后不停地发E…mail给我,再后来,在QQ上不分昼夜地聊天,就差一点儿死在了QQ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提着一个保暖瓶,从足球场斜穿过来,走向站在图书馆门前的我。那是2000年的冬天,我第一次见网友,却神情懒散,提不起任何激情。我努力想让自己正式一点儿,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我终究不是一个会掩饰自己的人。
她给我带来她亲手做的菠菜粉丝汤。
我贪恋着这个女孩带给我的温暖,甚至是些许依赖。我生活的大大小小事情全部由她包揽,之后去处理打点。在她面前,我一无是处,经常是她像我妈一样对我指指点点,说东说西,对她的这些,我欣然接受。
可她毕竟是女孩,在无人的时候,特别是那些意志力最薄弱的夜晚,她忽然成了夜来香,变得柔软温和起来,连声音也是缠绵的,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我感觉得到她庞大壮烈的欲念,生机勃勃,可我们什么都不会,我们的亲吻都显得麻木而僵硬。
2000年圣诞夜。我对那个夜晚记忆犹新。我和她并拢着走在校园里,手里晃动着小小的烟花,很璀璨,很好看。空气中因此有了硫黄的味道,双脚踩进厚厚的积雪之中,忽然觉得硫黄的味道如此好闻,二食堂门前聚拢了好些人,他们都在那里燃放烟花。
她喊我的名字,我看着她,近在咫尺,我看清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或者在措辞,在想怎么样表达才好,其实她不说,她湿漉漉的眼睛已经泄露了秘密。
她说:“去我们宿舍吧。”
圣诞夜是狂欢的夜晚,我和她,都洞晓这句话下面的潜台词,这个晚上,宿舍里其他的女孩子都参加系里的通宵晚会去了。我在那儿犹豫,不是厌倦,而是无味、索然。
可我最后还是说:“好吧。”
去宿舍的路上,我一直惴惴不安。在便利店门前,我忍不住问了一句:“真要做吗?要不我们就到咖啡屋去坐会儿,说说话。”她的脸立刻卷过红潮,转过身,不再看我。我硬着头皮折身走向一侧的药店,她就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耐心地等我,出来时,我手上多了两个避孕套,紧紧地攥在掌心。
门卫的老大爷在打盹儿,我像一支箭,而她则像一张弓,铆足了劲头将我射出去,嗖的一声穿过宿舍楼的大厅,连跑带爬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