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员在风中伫立良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悄然离开了。江焕依旧坐在码头陈旧的木板地面上,像一座风化的雕像。
短短几天,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脸颊都凹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老汪在他背后站了一会儿,挨着江焕坐下来。
“他是个英雄。”良久,老汪哑声道,迎着海风,眼圈血红,“基地很重视这件事,公安系统内部已经在安排,会在年内追授小路全国一级英模。”
江焕没说话。
“你们两个,”老汪的喉头滚了滚,“什么时候……”
“我们标记了。”江焕并没有看他,依旧盯着海面,一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是我的oga。”
“我的oga。”
老汪的眼珠颤了颤,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也没说出来。他抬手揽住江焕的肩膀,良久,叹了一口气,
“也是,只有你配得上他,也只有他配得上你。”
“我配不上他,我怎么能配得上他。”良久,江焕哑声喃喃。
“裴子卓的身份已经查明了。”老汪轻声说,“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
江焕眼睛垂着,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老汪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晌,才艰难地低声道,“她是你的生母。”
江焕僵硬的眼球突然一动,转头看着他。
老汪长长吸了一口气,叹道,“她是你的家族为你父亲豢养的oga,跟阿璧、阿弥他们一样。生下你之后,她还没出月子,就被你父亲赶出家门了。所以她可能非常恨你的父亲,甚至……包括你。
“她对你和你的父亲,一直都是有谋杀计划的。我想,这可能也是小路不顾一切也要阻止她的原因之一。”
江焕脸色愈发苍白,老汪拍拍他,叹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是上一辈的错误。”
恍惚之中,江焕忽地想起,那天路鹤里和裴子卓见面回来,那样纠结、痛苦、疼惜、挣扎的眼神。
然后那个人狠狠地吻他,把自己全部献给了他。
他说,别让我赌输了,江焕。
老汪说:“他把所有的路为你铺好,然后让你亲口下令击沉了那艘游轮。很残忍,但是……也帮你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他是做了必死的准备去的。不要辜负他的苦心,小江,也不要怨他。”老汪渐渐哽咽,“我想,他大概真的很爱你。”
他大概真的很爱你。
江焕一动不动,呆坐良久,突然哑着嗓子问:“汪队,有烟吗?”
老汪顿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盒烟,连同打火机一起递过去。
“不是这个。”江焕木声道,“他抽的是那种蓝色的,长的。”
江焕站起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停在一个码头工人小卖部前,目光在烟架上扫了一圈,苍白的手指从中取下一盒。
江焕侧身站在摊位前,低头点了一根烟。老汪第一次见到江焕抽烟,心情复杂,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不语。
江焕就像站不住一样,摇晃了几下,手扶着树干,在马路边坐了下来。他垂着头,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默默抽着烟,一根接一根,一连抽了小半盒,直到开始弯着腰干呕,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他会回来的。”江焕垂着头说。
老汪红了眼眶,手指攥紧了他的肩膀。
“他会回来的。”江焕抬起头重复道,一双眸子茫然空洞,“受污染水源的化学处理怎么样了?爆炸工厂的内部人员排查过了吗?陈明远交代了没有?”
老汪喉头滚动,江焕突然站起来,焦急道,“我得去一下警队。路队回来看到这些都没处理完,肯定不高兴,他会说,离了老子你们就不干活了吗……”
“他牺牲了。”江焕走了两步,老汪突然在背后说。
江焕脚步顿了一下,就像在害怕什么一样,突然加快了速度,大步向前走,几乎要小跑起来。
“他牺牲了!”老汪突然提高音量,冲过去一把将他拉开。
“呲——”路过的小轿车一个急刹,嗖地擦着江焕袖口开过。司机惊魂未定地摇下车窗,扯着嗓子骂:“不要命了吗,怎么在马路中间瞎几把走?赶着奔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