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似乎连多看一眼床上那小东西都不愿意,转身便朝堂屋走去。
待他到了门口,才听到屋内传来了争吵声,那声音来自容娘和一个男人。
“不是我心狠,如今家里的银子都给老大治病了,再多养个女娃娃实在是吃紧得很。”男人开口道:“我看那女娃娃不像是庄户人家的孩子,只怕跟着咱们吃糠咽菜也不会习惯。”
“这么大点孩子,我总不好看着那娃娃在外头没人管。”容娘道:“一会儿她醒了我便问问,说不定是谁家走丢的,还要给人送回去呢。”
“若是没人要的孩子呢?你养上两日还舍得送走吗?”男人又道:“这娃娃看着娇贵的很,万一后头有个头疼脑热,咱不得给治吗?家里有一个老大天天吃药,咱们已经很吃力了……”
容娘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犹疑,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恻隐之心不该动,可让她看着这么个小孩子丢在路边没人管,她确实也做不到。别说是她,就是他家这个嘴上说着不管的男人,若是真在路边遇上了,少不得也得照应一二。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少年进了堂屋。
夫妻两人一见到少年,便默契地住了嘴,没继续争吵。
两人说是争吵,但态度都不算恶劣,看得出平日里感情应该不错,哪怕遇到意见不合,争辩起来也都极有分寸。尤其那男人,看向容娘时还隐约有些心虚,像是怕容娘不高兴似的。
“娘。”少年看向容娘,开口道:“我知道你忧心大哥的病,可冲喜一说确实是无稽之谈。”
少年从老钱媳妇那里听说了“小嫂嫂”的事情,回家看到自己屋里多了个小东西,略一思忖便误会他娘多半是被老钱媳妇说得动了心思,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小女娃来给他大哥冲喜呢。
一旁的男人闻言一怔,看向容娘,开口道:“冲喜?原来你带那女娃娃回来是为了给老大冲喜?”
容娘闻言一怔,她倒是没想过冲喜一事,毕竟都不确定人家小女娃是不是真的无家可归,若是有去处,自然是要将人送回去的。哪怕没有去处,也得先问过对方的意思才行。
她本想否认,却见男人神色登时缓和了不少。
“罢了。”男人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开口道:“你若早说,我也不会同你争这半天了。哎……既是如此,等她醒了问问清楚,若是真的无家可归,暂时就让她留下吧。”
“爹?”少年显然对这安排不满意。
男人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再说。
容娘没想到男人竟会应了,当即有些意外。
她本想解释的话,登时便咽了回去。
她想着若是对方无家可归,倒是可以先借着这个由头让人住下,免得男人不愿意收留对方。
“爹,你为什么要答应让那小女娃留下?”出了堂屋后,少年朝男人质问道:“那小女娃将来吃的一粥一饭,都得从大哥的药钱里扣。”
男人瞥了一眼少年道:“哪有那么夸张?六七岁的奶娃娃能吃几口饭?”
“可你方才也是不愿意的。”少年道。
“你还看不出来吗?”男人叹了口气道:“你娘这是病急乱投医,若是不依着她,将来你大哥万一……我怕你娘她难受。既然如此,不如暂时遂了你娘的心意,也算是让她安个心。”
家里老大病了这么久,这个当爹的心中早有了准备。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心思敏感,该尽的力若是不让她尽,将来只怕她会懊悔一辈子。
少年拧着眉头,不置可否。
“过个十天半个月,你大哥的病若是没有好转,你娘自然也该知道这冲喜一事毫无作用。届时再寻个由头,为那女娃娃找个能养得起她的去处便是。”男人又道:“好在你娘也没提别的事,此事总有转圜的余地。”
若是家里正经接个“童养媳”冲喜,多多少少得有个仪式,更认真的甚至要办入籍,只有办了仪式入了籍,那女娃才能正式算是他们家的人。可容娘自始至终没提过这茬,倒像是只想将女娃娃接进家里,别的一概不讲究,既然如此男人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