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辰末,锦衣卫府邸内烛光依旧摇曳,指挥使韩山河轻合卷帙浩繁之案牍,悠然吐纳,似卸千斤重担。
昔日身为佥事,逍遥自在;而今执掌帅印,却是夜以继日,难觅晨光破晓之隙。
近日来,他心如悬旌,深知位高权重,责任亦重千钧。
每日,锦衣卫千户之密报如潮水般涌来,纷繁复杂,既有高官雅集之秘辛,亦有世家丑闻之琐细,诸如某公卿月下私酌,某贵胄夜半风流,皆成案头之物。
韩山河需于这浩瀚情报中抽丝剥茧,寻觅关乎社稷之重器,以报圣听于崇祯。
锦衣卫之复兴,实乃风雨飘摇中得来之不易,犹记钱士升案,他呕心沥血,既忧复兴大业毁于一旦,又叹陛下对朝臣处置之轻率,近乎孟浪。
若圣上难以抵御东林之压力,则锦衣卫恐再度沉沦,沦为闲置之鹰犬。
此情此景,令人不禁感慨:
世事如棋局局新,唯有谨慎行事,方能保我锦衣卫之荣耀不灭。
于是,他双管齐下,密织旧部之网,同时令锦衣卫铁骑如影随形,昼夜不息地掘寻东林党魁钱士升、吴宗达等人的罪状,其势汹汹,犹如狂风骤雨。
其间,几骑夜奔,不慎落马,魂断暗夜,数日方得安息,遗骸凄凉。
然官府囊中羞涩,无力抚恤,终是韩山河慷慨解囊,为亡魂家属送去慰藉,此举虽仁,却难平锦衣内部之愤懑,犹如巨石投湖,涟漪四起。
上承天听,他需及时向崇祯帝奏报案情进展,字字千钧;下抚人心,又需平息部众之怨,步步维艰。
压力之下,韩山河竟亲执刑具,铁腕之下,贪官文震孟双手尽折,以示雷霆之怒。
幸而,功成之日,陛下未曾遗忘锦衣卫之辛劳,六万两白银犹如甘霖普降,韩山河心中大石方得落地,宛如云开月明。
然他心中仍存一惑,不解陛下为何对宋应星、吴又可二人青睐有加,颁赏之时特嘱他与王承恩加大搜寻力度,赏金之高,竟至两百两,引得江湖震动。
“老爷,车马已整装待发。”
老管家苍老之声,轻叩门扉,如同晨钟暮鼓,提醒着辰时已至。
每日此时,他必候于锦衣卫衙门之外,驾马车以待,风雨无阻,忠诚可鉴。
须臾之间,韩山河步出衙署,踏入马车,甫过西江米巷之畔,偶遇礼部右侍郎岑光耀轿辇自西疾驰而至,心中不免泛起涟漪。
二人素无瓜葛,擦肩而过,竟连寒暄亦省,实为官场一桩奇事。
西江米巷,非权贵聚居之地,虽藏有几处雅致宅院,却多被宫闱内宦据为己有,众官避之唯恐不及,不愿与宦海沉浮之人为伍。
此刻岑光耀现身于此,实乃异象,令韩山河心生疑窦,正欲探究,街畔忽闻低沉呻吟,如泣如诉。
一老叟蜷缩路旁,形销骨立,其状可知,饥寒交迫所致。
饿极之人,非但四肢乏力,目眩神迷,更饱受腹内翻江倒海之苦,痛楚难当。
京城乞者日增,世道艰辛可见一斑。
韩山河轻叹,抬手一挥,管家会意停车,遂自腰间解下碎银一枚,掷于老叟身畔。
此举虽小,却足以暖人心扉。
老叟竭力起身,颤巍巍向马车跪拜,虽饿极无声,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此银,于他而言,无异于再生之恩。
“爹爹归来矣!”
话音未落,一妙龄少女,约莫十五六许,轻盈步入院中,宛如春风拂面,笑靥如花,脆生生唤道,为这清冷府邸平添了几分温馨与生机。
"近日衙署事务繁冗,且看为父携何珍宝归来?"
言罢,韩山河笑容可掬,自腰间轻解一对帝王绿手镯,翠色欲滴,熠熠生辉。
唯有家宅之内,面对爱妻幼女,韩山河方得片刻闲暇,卸下满身风霜。
而眼前这少女,韩溪溪,犹如初绽之桃,乃其掌上明珠,独享宠爱。
"咦!此镯绝美,爹爹何处觅得此等佳品?"
女子之心,皆被璀璨所牵,韩溪溪一见之下,爱不释手,犹如蜂蝶恋花,于烛光下细细把玩,喜不自胜。
"溪溪,莫再缠扰你父,且让他入席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