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钟,夏时穿着睡衣走出卧室。
家里除了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她走到客厅打开灯,灯光洒在房屋各处,像被罩了层结界,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沙发上放着一直黑色的小挎包,从电视台回来之后就扔在那没动过。
茶几上放着一叠文件,水杯、几支笔、一个耳机、一个外接键盘、两个U盘。
是她在淮城卫视办公室的全部家当。
她被停职了,原因是有人举报她有暴力倾向和心理疾病,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当记者的。
举报人提供了林大庄的验伤报告,目击者称,林大庄昏迷,解除威胁之后,夏时没有立刻停止所谓正当防卫,又连续打了他四下。
还有一份是一篇记录,说她十六岁的时候拿砖头砸瞎了别人的一只眼睛,之后看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
电视台只好对夏时作停职处理,直到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她才有机会重返工作岗位。
这事很快被人捅到了网上,加上夏时之前因为工作出色带了点名气,事件发酵很快,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整个新闻界都知道了这件事。
一旦她真被淮城电视台开除,就会从侧面证实这则消息的可靠性。她将会被打上暴力倾向和心理疾病的标签,彻底被赶出新闻界,再也当不成记者。
夏时从橱柜里拿出一瓶红酒打开,没找杯子,直接仰头喝了一大口。
夏时抬起手,擦了擦唇角的红酒渍,手上沾了点红色,看起来像血。
跟那天晚上在英华中学门口的小巷里的一样,只是那时候手上沾的是林大庄的血。
她放下红酒瓶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时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也记不起来,当年她打牛望的那一下是无意还是故意。
她仰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吊灯,一只飞蛾绕着灯泡飞了两圈又回到起点,像迷了路一般。
夏时抓起桌上的红酒瓶子,仰头喝掉了小半瓶。
最后她和红酒瓶子一起倒在了桌子上。
半瓶红酒全洒了出来,酒瓶在桌上滚了一圈,“啪--”的一声落到地板上。桌上的红酒顺着桌沿往下,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色睡衣。
整个人像倒在一片血泊中,像是醉了,又像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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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吴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下面有两个弟弟。
她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背着竹篓在田埂上拾稻穗了,六岁起要做一大家子的饭,八岁才上学,读完小学就没再往上读了。
一方面她因为经常请假回家干农活,成绩跟不上,另一方面,要省钱给两个弟弟上学。
后来她成了村里最能干的女人,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人上门提亲了,说娶了她等于娶了一个能干的劳动力。
小吴那时候刚刚接触到网络,从网上了解到重男轻女的偏见本质上是对女人的歧视和不公,她应该起来抗争,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她偷了男方家的两万块钱彩礼,连夜逃到了城里,开始追求新的人生。
现在,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店长说这个曝光丽客食品安全问题的记者身边有保镖保护,他们昨晚派了五个最狠的人过去都没伤到她分毫。
店长还对小吴说,只要她假装成小区居民混进居民楼,避开保镖的视线,躲起来,等半夜出来,一把火烧了这个记者的房子,她就可以拥有新公司的一家店。
从此她的人生就改变了,她再也不用回到那个落后封建的小山村,再也不用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小吴在楼顶躲了一整天,半夜一点钟,她戴着手套,从六楼外墙顺着水管往下爬,在二楼停下。
房间亮着灯,窗帘没拉,透过窗户玻璃可以看见里面客厅旁边的餐桌上趴着一个人,地上滚落着一个红酒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