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这几天里,他无数次设想过最可怕的结局——如果李摩奇永远昏迷不醒,他该如何面对曾怡蕾?如何面对李毅然?更重要的是,他该如何面对自己?
每一次的思考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着他的灵魂。他的心里满是恐惧、绝望,甚至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如今,李摩奇的苏醒突然将他从那无底的深渊中拉了出来,却带来了更深刻的情感反噬。
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滑落,心中那股压抑不住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他从未如此痛苦,从未如此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能、无力。他无法原谅自己,尽管李摩奇醒了,他的心里依旧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少爷终于醒了……”他心里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却感到胸口更加沉重。他知道,这不仅是李摩奇的重生,也是他自己的救赎。可这种救赎来得太晚,来得太突然,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消化。
杜建业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自己的哥哥杜建伟坐在病床上,痛哭失声。那一瞬间,杜建业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这个一向坚强、如同钻石般的男人,居然崩溃到如此地步。杜建伟在杜建业的心中,从来都是铁汉的象征。
杜建伟的身影在杜建业的记忆中一直是高大、威猛的。无论是面对在部队面临严苛的训练,还是在几乎致残的事故中,他都未曾露出过一丝脆弱。当时,即使在躺在病床上,伤口还在渗血,杜建伟也只是一笑了之。那些困境和苦痛,仿佛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杜建业一直以为,哥哥的心早已坚不可摧,是不可撼动的坚石。
“哥怎么会哭成这样……”杜建业的心中掠过一丝痛楚,看着杜建伟失控的模样,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不安与动摇。曾几何时,他一直以为哥哥是无所不能的,是冷静理智、永远镇定的存在,可如今,那张曾经无畏的脸庞却因为自责和悔恨变得如此脆弱、如此痛苦。
杜建业的心中百感交集。哥哥的哭泣,让他意识到这份工作对杜建伟来说到底有多沉重。杜建伟的责任感超出了他所想象的范围,这不仅仅是一份职业,而是一种义务,一种几乎和生命本身一样重要的责任。
“一份工作,至于吗?”杜建业的内心第一次生出这样的疑问。他开始动摇,无法理解为什么哥哥会为了这份工作,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是保护李摩奇重要,还是自己的生命、尊严更重要?他心疼地看着杜建伟的背影,心中却生出了一丝不解和无力感。
他心疼哥哥——这个从未在风雨中退缩的男人,如今为了李摩奇的安危,背负了那么多的压力,甚至到了几乎崩溃的边缘。杜建业也不禁开始问自己:“这真的值得吗?”
第三节
曾怡蕾听到那句“妈,我哥呢?”时,仿佛整个世界都突然爆炸了。那一刻,她的心脏像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彻骨的寒意从她的内心深处缓缓升起。她望着病床上刚刚苏醒、面容依旧苍白的李摩奇,心中翻涌的情绪无法言喻。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在跨越万里的航程中,她的每一秒都在设想儿子醒来时的第一句话。也许他会叫她一声“妈妈”,也许他会问自己昏迷了多久,或许他会紧紧握住她的手,感激她的守护。无论是哪一种情景,她都觉得自己能够心满意足,能够从中找到她作为母亲的慰藉。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李摩奇第一句问起的竟然是富鑫瀚。不是她,不是自己这几天焦急如焚、心力交瘁的母亲,而是一个“外人”。
“哥?富鑫瀚?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她的内心瞬间冰冷,胸腔里那一份因李摩奇苏醒而短暂升起的喜悦,就像被无情的冷风吹散了。她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努力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可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曾怡蕾回忆起自己为了赶回来所经历的每一个瞬间,长途飞行的疲惫、焦灼的等待、抵达医院时那种压抑的恐惧……一切都仿佛成为了无谓的努力。她几乎是用生命在和时间赛跑,可结果,自己拼尽全力守护的儿子,关心的却不是她。
她静静地站在病床旁,强忍着内心的波动,手指微微发抖。她的眼神落在李摩奇的脸上,苍白、虚弱,带着一丝懵懂,却并没有对她的存在表现出更多的关心。这让她心里那股酸楚几乎无法控制,泪水早已在眼眶中打转,却又被她强行压回去。她不想在儿子面前表现出脆弱,然而内心那种深深的失落像潮水般吞噬着她。
“我为了你,拼命跨越了半个世界,恨不得付出所有,只为能在你醒来的那一刻陪伴在你身边。可你呢?你关心的不是自己,更不是我,而是那个和我们毫无血缘关系的富鑫瀚。”这些话在她心中翻滚着,却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曾怡蕾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努力保持着镇定的语气,微微低下头,轻声回答:“富鑫瀚还不知道你出事了,我们没敢告诉他,害怕他担心,那样,你不就更担心了,是不是”她听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声音里带着一丝隐隐的苦涩。
她几乎能感受到自己在李摩奇心中的位置在一瞬间下沉,那种被忽视、被冷落的痛楚,让她的心凉到了谷底。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你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叫我一声‘妈’?”她的内心不断地重复着这个问题。她为李摩奇付出了所有,可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在儿子的心中,她从来不是他最关心的那个人。无论她付出多少,她的儿子似乎永远不会将她置于他的世界中心。
曾怡蕾心底的那份痛苦逐渐加深。她想要说些什么,想要质问,想要表达心中的失落与不甘,但最终,只能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李摩奇关心的,不是她。他的心中有着另一个人,而这个人,竟然在他经历生死之后,依然占据着他的首要位置。
曾怡蕾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心中翻涌着无尽的酸楚和失望。那种她无法掌控的距离感,再次让她深深感到无力,仿佛她与儿子之间的纽带已经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她明白,自己无法改变什么,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份孤独和心碎。
曾怡蕾刚刚从那片刻的震惊与失落中勉强恢复过来,听到李摩奇的第二句话时,仿佛再次被一记重锤狠狠击中。
“能不能告诉哥,我想见他。”
这句平淡的话语让她的心再度沉到了谷底。她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被这第二句话彻底击碎。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但她依旧强撑着,不让它流下来。她努力维持着母亲的尊严和冷静,但心中的疼痛却愈发无法掩饰。
“为什么……又是他?”她在心里呐喊,悲痛与不解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紧紧缠绕着她的心。她站在病床边,望着李摩奇那双依旧虚弱的眼睛,眼神中的期盼和焦虑让她心如刀割。富鑫瀚,一个本不该在这个时刻占据她儿子心思的人,却成为了李摩奇从生死线上醒来后,唯一想要见到的人。
曾怡蕾的手在身侧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隐隐透露出一种无声的痛苦。她曾经以为自己是李摩奇世界中最重要的存在,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愿意不顾一切地飞越千山万水,只为能在他醒来时第一眼见到自己。但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成为他醒来时最想见的那个人。
“我难道还不如一个外人吗?”这句话在她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割裂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她原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多,足够好,然而事实却让她明白,富鑫瀚对李摩奇的影响,远比她所能想象的更深远、更强大。
她多想开口告诉李摩奇,告诉他她是如何心急如焚地赶来,如何日日夜夜守护在他床边,如何为了他的生命而焦虑到几乎崩溃。可她知道,这一切对李摩奇而言,或许都不如一句“见到富鑫瀚”来得重要。
她的内心逐渐被冰冷和失落填满。仿佛她为李摩奇做的一切都被无视了,甚至连她这几天的煎熬都成了不值一提的背景。她强忍住满腔的苦涩,低声回应道:“我会告诉他,你好好休息。”
说完这句话,曾怡蕾缓缓转过身,背对着李摩奇,悄然离开病房。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已经无法控制,泪水已经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涌出。每一步,她都觉得脚步沉重无比,仿佛在迈向深渊。
杜建业刚从杜建伟的病房出来,心情还未完全平复,便与曾怡蕾打了个照面。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来到走廊旁的小吧台。曾怡蕾神情淡然,眉宇间透着一丝疲惫,但她依旧保持着一贯的优雅与冷静。她轻轻指了指吧台上的咖啡机,杜建业会意,迅速为她煮了一杯卡布奇诺。
咖啡的香气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杜建业将那杯卡布奇诺端给曾怡蕾。看着她低头轻啜咖啡,杜建业突然想起了那个与眼前情景无关却又无法忽略的细节——李摩奇的名字。
“摩奇”,是李毅然和曾怡蕾共同的“创作”。李毅然喜欢喝摩卡,曾怡蕾钟爱卡布奇诺,于是他们将两者合并,创造了儿子李摩奇的名字。杜建业曾经听到过这个故事,当时还觉得这是他们夫妻间的某种默契和爱的象征。
但现在,站在这略显冷清的小吧台旁,看着曾怡蕾捧着卡布奇诺的样子,杜建业心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那个曾经代表着爱与默契的名字,此刻却好像成了一种无法挽回的失落感的象征。曾怡蕾独自一人,默默喝着咖啡,仿佛在用这熟悉的味道平复内心的波澜。然而,她眼中的疲惫和失望却无处可藏。
杜建业并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站在一旁。两个人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沉默。咖啡的香气虽然温暖,却似乎无法填补曾怡蕾心中的那片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