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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原堂论文卷下(第1页)

苏轼/代张方平谏用兵书

臣闻好兵犹好色也。伤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贼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此理之必然者也。夫惟圣人之兵,皆出于不得已,故其胜也,享安全之福,其不胜也,必无意外之患。后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已,故其胜也,则变迟而祸大;其不胜也,则变速而祸小。是以圣人不计胜负之功,而深戒甩兵之祸。何者?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殆于道路者七十万家。内则府库空虚,外则百姓穷匮,饥寒逼迫,其后必有盗贼之忧;死伤愁怨,其终必致水旱之报。上则将帅拥众,有跋扈之心;下刚士众久役,有溃叛之志。变故百出,皆由用兵。至于兴事首议之人,冥谪尤重。盖以平民无故缘兵而死,怨气充积,必有任其咎者。数句非儒者之言,亦失陈奏之体。是以圣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以上浑言用兵必有祸灾。

自古人主好动干戈,由败而亡者不可胜数,臣今不敢复言,请为陛下言其胜者。秦始皇既平六国,复事胡越,戍役之患,被于四海,虽拓地千里,远过三代,而坟土未干,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婴被擒,灭亡之酷,自古所未尝有也。汉武帝承文景富溢之余,首挑匈奴,兵连不解,遂使侵寻及于诸国,岁岁调发,所向成功。建元之间,兵祸始作。是时蚩尤旗出,长与天等。其春,戾太子生。自是师行三十余年,死者无数。及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父子皆败。班固以为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帝虽悔悟自克,而殁身之恨,已无及矣。隋文帝既下江南,继事夷狄,炀帝嗣位,此心不衰。皆能诛灭强国,威震万里,然而民怨盗起,亡不旋踵。唐太宗神武无敌,尤喜用兵。既已破灭突厥、高昌、吐谷浑等,犹且未厌,亲驾辽东,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已而用。其后武氏之难,唐室凌迟,不绝如线。盖用兵之祸,物理难逃。不然,太宗仁圣宽厚,克己裕人,几至刑措,而一传之后,子孙涂炭,此岂为善之报也哉?武氏之祸谓由太宗穷兵所至,亦非事实。由是观之,汉唐用兵于宽仁之后,故其胜而仅存;秦隋用兵于残暴之余,故其胜而遂灭。臣每读书至此,未尝不掩卷流涕,伤其计之过也。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随即败衄,惕然戒惧,知用兵之难,则祸败之兴当不至此。不幸每举辄胜,故狃于功利,虑患不深。臣故曰:胜则变迟而祸大,不胜则变速而祸小,不可不察也。以上用兵胜者亦有大祸,败者更不必论。

昔仁宗皇帝复育天下,无意于兵,将士惰偷,兵革朽钝。元昊乘间窃发西鄙,延安、泾原、麟府之间,败者三四,所丧动以万计。而海内晏然,兵休事已,而民无怨言,国无遗患,何者?天下臣庶知其无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谅其有不得已之实故也。以上仁宗虽用兵而民不怨。今陛下天锡勇智,意在富强。即位以来,缮治甲兵,伺候邻国,群臣百寮窥见此指,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执国命者,无忧深思远之心;枢臣当国论者,无虑害持难之识;在台谏之职者,无献替纳忠之议。从微至著,遂成厉阶。既而薛向为横山之谋,韩绛效深入之计,陈升之吕公弼等,阴与之协力,师徒丧败,财用耗屈,较之宝元、庆历之败,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边兵背叛,京师骚然,陛下为之旰食者累月。何者?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无怒敌之意,而不直陛下也。以上今日用兵而民怨。尚赖祖宗积累之厚,皇天保佑之深,故使兵出无功,感悟圣意。然浅见之士,方且以败为耻,力欲求胜,以称上心。于是王韶构祸于熙河,章惇造衅于横山,熊本发难于渝泸。然此等皆戕贼已降,俘累老弱,困弊腹心,而取空虚无用之地以为武功,使陛下受此虚名,而忽于实祸。勉强砥砺,奋于功名,故沈起、刘彝复发于安南,使十余万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毙于输送,赀粮器械不见敌而尽。以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宪之师复出于洮州矣。今师徒克捷,锐气方盛,陛下喜于一胜,必有轻视四夷,陵侮敌国之意,天意难测,臣实畏之。以上战胜而锐气方盛,兵无已时。且夫战胜之后,陛下可得而知者,凯旋捷奏,拜表称贺,赫然耳目之观耳。至于远方之民,肝脑屠于白刃,筋骨绝于馈饷,流离破产,鬻卖男女,熏眼折臂、自经之状,陛下必不得而见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妇之哭声,陛下必不得而闻也。譬犹屠杀牛羊,刳脔鱼鳖以为膳羞,食者甚美,死者甚苦。使陛下见其号呼于梃刃之下,宛转于刀几之间,虽八珍之美,必将投筋而不忍食,而况用人之命以为耳目之观乎?以上战胜亦可哀矜,而不足喜。姚姬传氏谓东坡此书是子虚乌有之事,方平并未入奏。盖在黄州时闻永乐徐禧之败,神宗悔痛,故追作是文以发挥己意,其以屠杀膳羞为譬,亦是黄州戒杀时议论也。国藩谓东坡好佛,以好杀喻黩兵,理自可通,惟首段言冥谪尤重,则失体耳。

且使陛下将卒精强,府库充实,如秦汉隋唐之君,既胜之后,祸乱方兴,尚不可救,而况所在将吏,疲软凡庸,较之古人,万万不逮。而数年以来,公私窘乏,内府累世之积,扫地无余;州郡征税之储,上供殆尽;百官俸廪仅而能继,南郊赏给久而未办。以此举动,虽有智者无以善其后矣。且饥疫之后,所在盗贼蜂起,京东河北,尤不可言。若军事一兴,横敛随作,民穷而无告,其势不为大盗无以自全,边事方深,内患复起,则胜广之形,将在于此。此老臣所以终夜不寐,临食而叹,至于恸哭而不能止也。以上兵弱饷绌,盗贼将起。

且臣闻之,凡举大事必顺天心,天之所向,以之举事必成;天之所背,以之举事必败。盖天心向背之迹,见于灾祥丰歉之间。今自近岁日蚀星变,地震山崩,水旱疠疫,连年不改,民死将半。天心之向背,可以见矣。而陛下方且断然不顾,兴事不已。譬如人子得过于父母,惟有恭顺静思,引咎自责,庶几可解。今乃纷然诘责奴婢,恣行箠楚,以此事亲,未有见赦于父母者。故臣愿陛下远览前世兴亡之迹,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绝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邻,安静无为,固社稷长久之计。上以安二宫朝夕之养,下以济四方亿兆之命,则臣虽老死沟壑,瞑目于地下矣。以上言察天心之向背,息兵安民。

昔汉祖破灭群雄,遂有天下。光武百战百胜,祀汉配天。然至白登被围,则讲和亲之议;西域请吏,则出谢绝之言。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盖经变既多,则虑患深远。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轻议讨伐,老臣庸懦,私窃以为过矣。然人臣纳说于君,因其既厌而止之则易为力,迎其方锐而折之则难为功。凡有血气之伦,皆有好胜之意。方其气之盛也,虽布衣贱士有不可夺,自非智识特达,度量过人,未有能勇于奋发之中舍己从人、惟义是听者也。今陛下盛气于用武,势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献言不已者,诚见陛下圣德宽大,听纳不疑,故不敢以众人好胜之常心望于陛下。且意陛下他日亲见用兵之害,必将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尝一言,臣亦将老且死,见先帝于地下,亦有以借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

东坡之文,其长处在征引史实,切实精当,又善设譬喻。凡难显之情,他人所不能达者,坡公则以譬喻明之。如“百步洪”诗首数句设譬八端,此外诗文亦几无篇不设譬者。此文以屠杀膳羞喻轻视民命,以箠楚奴婢喻上忤天心,皆巧于构想,他人所百思不到者,既读之而适为人人意中所有。古今奏议推贾长沙、陆宣公、苏文忠三人为超前绝后。余谓长沙明于利害,宣公明于义理,文忠明于人情。吾辈陈言之道,纵不能兼明此三者,亦须有一二端明达深透,庶无格格不吐之态。

苏轼/上皇帝书

臣近者不度愚贱,辄上封章言买镫事,自知渎犯天威,罪在不赦,席稿私室以待斧钺之诛。而侧听逾旬,威命不至,问之府司,则买镫之事寻以停罢。乃知陛下不惟赦之,又能听之,惊喜过望,以至感泣。何者?改过不吝,从善如流,此尧舜禹汤所以勉强而力行,秦汉以来之所绝无而仅有。顾此买镫毫发之失,岂能上累日月之明,而陛下翻然改命,曾不移刻,则所谓智出天下而听于至愚,威加四海而屈于匹夫。臣今知陛下可与为尧舜,可与为汤武,可与富民而措刑,可与强兵而伏戎虏矣。有君如此,其忍负之?惟当披露腹心,捐弃肝脑,尽力所至,不知其他。乃者臣亦知天下之事,有大于买镫者矣,而独区区以此为先者,盖未信而谏,圣人不与;交浅言深,君子所戒。是以试论其小者,而其大者固将有待而后言。今陛下果赦而不诛,则是既已许之矣。许而不言,臣则有罪,是以愿终言之。臣之所欲言者三: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而已。以上总起,篇首三百余字,失之冗漫,汉唐制科对策往往如此。今京曹奏疏,首段亦多浮词。若督抚奏疏,宜就事论事,闲语不可太多。

人莫不有所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能胜伏强暴。至于人主所恃者谁欤?《书》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言天下莫危于人主也。聚则为君臣,散则为仇雠。聚散之间,不容毫厘。故天下归往谓之王,人各有心,谓之独夫。由此观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灭,鱼无水则死,农夫无田则饥,商贾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此必然之理,不可逭之灾也。其为可畏,从古以然。苟非乐祸好亡,狂易丧志,孰敢肆其胸臆,轻犯人心乎?昔子产焚《载书》以弥众言,赂伯石以安巨室,以为众论难犯,专欲难成。而孔子亦曰:“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惟商鞅变法,不顾人言,虽能骤致富强,亦以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义,见刑而不见德,虽得天下,旋踵而亡。至于其身,亦卒不免,负罪出走,而诸侯不纳,车裂以徇,而秦人莫哀。君臣之间,岂愿如此!宋襄公虽行仁义,失众而亡,田常虽不义,得众而强。是以君子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众心之向背。谢安之用诸桓未必是,而众之所乐,则国以义安。庾亮之召苏峻未必非,而势有不可,则反为危辱。自古迄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也。以上浑言结人心,以下胪列失人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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