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向上……”
琢马沿着螺旋楼梯向上爬去,口中下意识地念出声来。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爬到了最上层。他从扶手向下望去,切实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从刚才升到了空中。走廊里没有人,也没有光。琢马曾经和千帆一起进入过的几个房间开着门。这里和以前见到的景色一样,房间里放着爬满了蜘蛛网的秃鹫标本,还有褪了色的地球仪。地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天花板和面向外面的墙壁都有些歪斜。
窗户的设置很奇特,仿佛要从屋顶中间穿出去一样。窗户是向上推的那种类型,上面都生了锈,一时无法打开,但琢马集中力量,一下子便打开了窗户,外面的寒冷空气也一下子涌人屋内。和以前见过的一样,窗户上的铁栅栏基本上都已经脱落了。琢马试着抓住栅栏摇了摇,生锈的螺丝断裂了,他很轻松就把栅栏卸了下来。正当琢马一只脚踏上窗户,准备爬上【荆棘馆】屋顶的时候,他才发现一直拿在自己手中的包已经在中途不见了。他放弃了回去捡包的打算。包里放着千帆创作的小说原稿,虽然他还没有全部读完,但已经没有机会再次遇到千帆,将自己的感想告诉她了。
只要仔细阅读【TheBook】,就可以知道自己对千帆抱有怎样的一种感情。浮现在心中的感情毫无虚伪地被记录了下来,就好像映在镜子里的情景一样。与千帆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心中凝聚着各种各样的感情。有憎恨,有诅咒,还有亲人之情。对那个男人的血统的诅咒,对同自己流着同样鲜血的妹妹的爱怜,这两种互相矛盾的感情充斥在自己心中。对于自己的妹妹,琢马心中抱有世界上所有词典中能够找到的人类所具有的所有感情。可遗憾的是,他心中并没有丝毫她更希望得到的那种感情。那只是一种在这个世界上随处可见的,纯粹的感情。书店里陈列着专门描写这种感情的书籍,人们交相传唱表达这种感情的歌曲。如果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感情,会显得非常愚蠢。自己到最后也没有对她抱有这种感情。不管她如何期待,自己心中都不可能会产生这种感情。可即便如此,自己仍然一边忍受着罪恶感和恶心,一边完美地表演到了最后一刻。
琢马站到了屋顶上。外面的冷风裹紧他的身体。这是一种西洋特有的屋顶结构,倾斜的角度很大,在上面有近十个窗户,琢马就是从其中一个出来的。屋顶上还有积雪,那些积雪并没有从如此倾斜的屋顶上滑落下去。
眼下就是无数住宅区人家窗中透出的灯光,看上去就像漫天星星在眨着眼睛一样。很远的东方一片黑暗,看来那里是广阔的大海。在西北角上可以看到车站和旋转广场。无数道路以广场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来,就像蜘蛛巢穴一样。
视野一角里映出一片模糊的亮光。琢马摒住呼吸,向那片浓烟望去,只见城镇一角腾起红色的火焰,那是在【荆棘馆】的北方。那里遍布着很多人家,就像无数细小的管道一样交织在一起,其中有一户人家正在发光。周边的人家和覆盖着积雪的道路被映得一片血红,就像在夕阳的映照下一样。
罪人的家中燃烧起了业火。父亲看到那串项链以后,恐怕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肯定和女儿采取了某种措施,那些光应该就是他们的杰作。也许他是出于良心上的谴责,才放火烧毁了自己的家。用不了多久,就能打听到详细情况了。如果父亲死了的话,对于他本人来说也许是一种幸福。
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口中呼出的气息变成一片白雾,在屋顶上飘起,然后消散在杜王町的上空。身后的屋顶咔咔作响,一个耳熟的声音传入了琢马的耳中。
“学长,那个女孩子今天不在这里吗?就是在车站前面遇到时,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
在【荆棘馆】的屋顶很高的中央部位有一个八角形的穹顶,周围设有七个尖塔和铁制的鸟形装饰。天空上云层密布,异常昏暗,但在街上的灯光和【荆棘馆】的照明灯光的帮助下,可以清楚地看清周围。
在屋顶高处的八角形穹顶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校服的男学生。与亿泰一样,一副不良少年的扮相。他的站姿很优雅,虽然只是双手插在衣兜里,随随便便地站着,但浑身却欺发出一种优雅的气息,仿佛艺术家雕刻出来的作品一般。
“你是破坏大门后进来的吗?”
他是怎么知道我在屋顶上的?
“由于我无法治疗亿泰的症状,所以叫了救护车,但我忘记了一件事,所以只叫了一辆。看来这里需要两辆救护车,一个是亿泰的,还有一个是学长你的。”
如果说自己在人生中犯下了错误的话,那就是没有杀死这个家伙。琢马抬头望着东方仗助,心中想到。
云朵在头顶飘动。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仿佛触手可及。脚下就是人们生活着的城镇。建筑物看上去非常小,整个城镇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模型。道路、树木的栽种,所有一切都仿佛是由某人设计出来的盆景。保管着浩如烟海的书籍的图书馆屋顶接近天空,远离地面。几乎没有人会到这里来,能够到这里来的恐怕只有鸟儿和风。除了二人的呼吸声以外,这里听不到其他声音。
东方仗助从衣兜里伸出手,认真地整理了一下发型。他用手指肚和手心表面仔细地整理着头发,动作非常小心,不让头发出现一丝凌乱。照明灯光从他的脸下方照射上来,将他的身体轮廓在后面的墙壁上投出一道高大的影子。距离足有二十米。
“学校已经放学了,让我们玩得久一点吧,学长。”
不良少年一副向打架对手挑衅时的口吻。他并没有故意说得很大声,只是静静地说着,话中却藏有不容对手置疑的强烈意志。
“你为什么要干涉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