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广权和陈华同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二人均未能预料到赵建成会如此快速地承认错误。原本他们预计赵建成会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护,但此刻他却坦诚地表示自己有罪,这让空气骤然凝重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愣在原地。
陈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匍匐在地的赵员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缓缓开口:“赵员外,本王还未询问,你怎就自行认罪了呢?”
赵建成满头大汗,边擦拭额头边深深叩首,声音略带颤抖地解释:“启禀殿下,日前草民巡视各地庄园时,愕然发现内侄王宣私自藏匿大量耕牛,高价售予乡亲们。自从殿下颁行屯田法以来,草民一心只想辅佐殿下,岂料用人不慎,造成今日之祸端,实在是罪无可恕,恳请殿下严惩不贷!”
王广权听到此言,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言语中夹杂着讥诮:“赵员外还真是深思熟虑,短短片刻便找到了推卸责任的替罪羊。你素来对王宣没什么好感,如今一箭双雕,既洗清了自己的罪名,又成功转移了矛头指向王权家。真是高明得很呐!”
赵建成闻此言,顿时面露痛恨之色,愤然反驳:“王员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赵家向来与你王家井水不犯河水,何故你如此歹毒,存心要害我赵家家破人亡!”他的话语掷地有声,空气中弥漫着双方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这次赵明富在晋王陈华面前抖搂出王权家私盐贩卖的旧账,确实是精心策划的一招棋。以往,陈华对赵家颇为倚重,以至于赵家在京州如鱼得水,甚至对陈华的态度也时常流露出几分轻慢。彼时的陈华确实一副无所作为、沉迷享乐的模样,全赖赵家源源不断的金银供给才能维持其奢华生活。然而今非昔比,经历了一场生死大病之后,陈华仿佛浴火重生,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智慧和决断力,尤为倚重身边的侯长史献策献计。赵明富明白,如今陈华每一步棋都可能是侯长史在幕后指导,因而不敢小觑。
眼看着王权家借助陈华之力迅速崛起,财富积累一日千里,假以时日,定会超越赵家,那时王权家便会效仿赵家,利用陈华的力量压制赵家势力。对此,赵建成绝不容许,于是他策划了这番离间之计,意图破坏陈华与王权家的关系。
王广权被气得胡子直颤,怒喝道:“赵建成,你这卑鄙小人,是谁在殿下面前恶人先告状,诬陷我王权家贩卖私盐!”若非忌惮陈华的存在,恐怕他早已与赵建成动手。
赵建成却镇定自若,向陈华拱手致意,眼神挑衅地瞥向王广权:“王员外,是否贩卖私盐,你自己心知肚明。”随后再次强调:“恳请殿下明辨是非!”
陈华的目光在赵建成和王广权两人之间流转,深邃的眼眸中透着洞悉一切的睿智。赵家与王权家在六州拥有庞大的影响力,不少州县官员皆与其有血脉或婚姻纽带相连;他们在各州拥有多座庄园,豢养着众多部曲、庄客,大片的耕地出租给了无数佃农,至于家中的私奴更是数不胜数。这两大家族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
此时此刻,陈华心中清楚,若他轻率地选择偏袒一方消灭另一方,极有可能逼迫其中一家狗急跳墙,届时局势将会失控,这对于当前正处于百废待兴阶段的封地而言绝非明智之举。稳定的环境和发展才是首要任务,若因眼前的纠纷耽误了几年光阴,对他未来宏图霸业的影响将极其负面。因此,他决定采取折中策略,从两家各自索取利益,以平衡局势。
长远来看,他打算巧妙利用赵家与王权家之间的矛盾互为牵制,如此一来,他既能保持中立,又能左右逢源,等到时机成熟,他建立起强大的军队,完全掌控六州政务,那时,京州的门阀世族将不足挂齿,任由他摆布。
洞察这一切的陈华,适时插话平息争执:“好了,此事就此为止,你们都先回去吧。既然耕牛之事乃赵员外内侄所为,那么这就是赵家的家务事,如何处理赵员外你自己斟酌。但是,关于耕牛的问题……”
听闻陈华此言,赵建成脸上浮现出欣喜之色,他明白陈华不再深究此事,赶忙应承道:“殿下,草民回去后,必将庄园中多余耕牛悉数送往各州官府,由官府统一调配,草民只希望每年能得到些许租金回报。”
陈华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赵建成还算识时务,这样一来,生产队耕牛短缺的状况有望得到极大改善。然后,他又转向王广权,神情严肃地表明立场:“至于王员外,关于私盐贩卖的指控,本王会安排详查,在真相查明之前,切勿以讹传讹。”
王广权听到这里,内心不由得一紧,陈华明显还没有放弃对私盐事件的追查。尽管心有不甘,他仍只能拱手致谢:“谢殿下!”两人各自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转身悻悻离开。
侯管家见赵建成与王广权相继离去,适时地发出一阵低哑的笑声:“殿下真是愈发精明了,刚刚给王权家抛出甜头,旋即又挥舞起警示的鞭子。如今既免除了赵建成的罪责,赵建成也算乖巧,立即承诺拿出赵家的耕牛。而王权家私盐之事,则成为殿下手中的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能落下,让王权家如履薄冰。”
陈华赞同地大笑:“不错,王广权心里自然明白,今后怕是要比赵家更加俯首帖耳了。”两人交谈之际,王广权与赵建成恰好抵达了王府门外。
“赵建成,你够狠,这笔账我记下了,咱们走着瞧!”王广权愤懑地咒骂着,显然对这次的结果感到窝火,私盐之事的严重性取决于陈华的一念之间,王权家明显吃了亏。
赵建成则满脸得意,昂首阔步离去,嘴上不忘反击:“我狠?王员外你也不是什么善茬!”
王广权怀着满腹狐疑回到了自家王府,始终对晋王此次对赵家的宽宥耿耿于怀。他反复思量,猜测晋王放过赵家,或许就是为了那些耕牛。于是,他决定找上亲家——钱家寻求对策。自从女儿嫁入钱家,两家关系日益密切。
王广权径直来到钱家府邸,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听到王广权提议两家共同捐出多余的耕牛,钱多的脸色顿时显得有些僵硬,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
“王兄的意思是让我们两家将多余的耕牛全部捐出?”钱多心疼之情溢于言表,仿佛每说出一个字都在割肉一般。
王广权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钱兄,此举是为了我们长远的利益考虑。一头耕牛虽价值十几两银子,但你看王权家,一坛京州醉酒就净赚十两以上,如今晋王又扩增了生产规模,年收益怕是能达数万两银子,相比之下,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钱多面带醋意,酸溜溜地回应:“赚得再多,那也是王兄的钱袋子鼓起来了,我钱某只有羡慕的份儿。”
王广权尴尬而又诚恳地笑了笑:“咱们两家不必分彼此,都是亲家,你钱家身为六州最大粮商,土地广阔,耕牛众多,拿出一千头耕牛并非难事。如果有所损失,我王广权愿意全额补偿相应的银两。”
王广权的话音刚落,钱多略显迟疑,但听到王广权提到会补偿银两,心中的顾虑稍微减轻。他明知占不到便宜,但仍不愿轻易妥协,一番挣扎后,终于做出了决定:“既然王兄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忙兄弟我也只好搭把手了。”但他不忘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过王兄你到时候务必在殿下面前多替我说两句好话。”
王广权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爽朗大笑起来,他拍拍钱多的手背,语气诚挚地说:“亲家,你这点小小的要求算得了什么。我一定会在晋王面前详细述说你的贡献,要知道,只要能让殿下满意,咱两家的前途必定一片光明。现如今,赵建成的狐狸尾巴终是露了出来,他之前跟咱们走得再近,也掩盖不住内心的贪婪野心。咱两家根基尚浅,要想在这京州立足,唯有紧紧依靠殿下,才能抵抗赵家与周家的压力。”
钱多听罢,细细琢磨了王广权的话,渐渐释然,连连点头附和:“王兄所言甚是,确实应该看清形势,审时度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