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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1页)

才低声回答:你和我在一起就是我的兄弟……我爸妈生前一直对我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积阴德的事情,何况当时我见你面善得很,感觉你就和我兄弟一样。

市面平静下来劳先生又可以出去摆摊了,听说摊子支在天字码头对面的两座商铺之间的过道上,只要是广州城没有什么动乱发生,劳先生的生意还是不错的,每天大多能收到一两块钱,运气好碰上大方的客人,一次赏个给十块八块大洋的事情也曾有过。说到大洋安毅留心了,细细询问冬子之后得知,广州的大洋和眼下全国通用的袁大头略有区别,广州的一个大洋就是一块钱,比袁大头贱一到两成,也就是说十一二个广州铸的大洋只能换十个袁大头。

广州的一块钱又分成十个角毫子,表面看来是银色可里面没多少白银,三个角子能在普通的客栈住一个晚上,一个角子就能到每年老店吃上一大碟爽滑油腻醇香可口的牛肉肠粉,只不过冬子自己也只是听说过这种闻名岭南的肠粉,自己却没有本事吃过,因为他的月薪只是八块钱,加上各种额外的加班加点差事得到的补贴,最好的月份也就十二块收入,除去五块钱的房租,吃完饭冬子每月也没剩下几个子。安毅此次落脚芩家大院,让冬子破费很多,买药买吃的花去了冬子三个月来从牙缝中挤出的所有储蓄,直到前天傍晚安毅看到冬子按例送来一大碗肉粥,自己却跑到外面肯两个半生不熟的木瓜充饥,安毅才明白自己欠这位善良的兄弟太多太多。

晚上,劳先生给安毅和冬子送来一包油乎乎的卤鸭掌,看到冬子眼冒绿光大啃大嚼而安毅一动不动,劳先生转念一想含笑问道:“不喜欢这种泛甜的广味卤鸭掌?”

安毅歉然地摇摇头:“不不!先生,我只是觉得自己不缺胳膊不少腿,整天躺在家里白吃白住心里不是个滋味,男子汉大丈夫本该自食其力,怎么能让你们再增加负担……冬子别急听我说完,你也不容易,为了我的病你天天给我买肉粥,自己却偷偷啃些烂木瓜和半截红薯,你以为我没看见?我心里真难受,你和劳先生的救命之恩,对从没见过面的我如此仁义,这份情你叫我安毅如何报答?还好意思整天躺在家里吃白食吗?劳先生,你在广州四年了,熟悉广州城的情况,因此我想向你打听个事儿,在城里找个工作难不难?”

劳先生双眉微微一振,眼里闪过一抹欣赏之色:“小安子,你不用这么急,好好养几天再说吧。”

“我已经全好了……对了先生,以后称呼我不要用‘小安子’,叫小毅或者安毅都行,求你了好吗?”安毅诚恳地说道。

劳先生颇为惊讶:“这小安子叫得多顺啊!自然而然还透出股亲切,为何你不喜欢?”

安毅双手连摆:“不不!很难听的,‘小安子’这个名字和太监的称呼一模一样,我记得电视里演的慈禧太后就这么称呼太监安德海的,恶心啊!”

劳先生哈哈大笑,冬子乐完好奇地问道:“安大哥,什么叫做电视啊?”

“对啊,我也正想问你呢。”什么事也休想瞒得过心细如发的劳先生。

安毅立刻意识到自己漏嘴了,思绪如电连忙补救:“小时候在成都乡下看戏,那个镇子的戏台垫着许多大块石条,镇里人把那戏台叫做‘垫石戏台’,时常有演出队在上面演戏。”

劳先生恍然大悟:“原来这样……巴蜀可是天府之国啊,那里文风鼎盛千年承传,许多地名看似简朴粗陋,但琢磨起来就是一本史书啊!哈哈……既然如此,我就叫你小毅吧。小毅,看你举手投足率真自然,带人接物礼数周详,想必家学渊源吧?”

安毅痛苦地说道:“不好意思啊,街面上的招牌我都认不全,那些繁体字连起来我还勉强能看懂,可分开来有一半我不认识,细细琢磨很久才弄清个大概。”

“你把招牌上的字叫繁体字?”劳先生晓有兴趣地看着安毅。

安毅再次一愣,随即苦笑道:“看着笔画超过十画以上的字我就烦,所以就叫他‘烦体字’。”

劳先生听罢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啊!哈哈,你小子聪明啊!这样的概括新颖独特,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有这样的脑子何愁学不会呢?就拿冬子来说吧,他去世的父亲在家乡就是个私塾先生,他母亲原来也是吉安城外大户人家的闺女,冬子今年也是十八岁,生日是老历七月初一,只比你小一个月,都是光绪三十二年生人。冬子七岁就能背诵《增广贤文》全篇,一手字也写得中中正正有模有样,要不然怎么能考得上广州民政局?哈哈……小毅,既然这样我估计你找事做可能不那么顺利,大的洋行商行雇的都是能写会算的人,学历最低也得省城中学毕业,大学毕业甚至留过洋的也大有人在,所以啊,我看你还是找那些本地普通商铺去试试或许顺当些,等以后把字给念熟了,经验也增多了,再到那些大商行也未必不可嘛。”

冬子想了想建议道:“大哥,我们民政局的蔡科长对我挺好的,她说我的字写得漂亮也会算数,打算把我从服务队调到局里的服装厂做办事员,要是我能去的话,看能不能求求蔡科长收下你。”

安毅尽管心里难过,但还是对劳先生和冬子满怀感激:“谢谢你,冬子,我虽然认不全报上的字,但我想用不了多久就能习惯的,你说的民政局是个好地方,我在你带回给我解闷的旧报纸上,看到还是孙先生的公子孙科任广州市长,只要你努力,或许能有个好的发展前景,毕竟如今的国民政府是个新政府,说不定很快就能统治全中国,到时各种各样的人才都会有自己位置的。至于我嘛,不喜欢到政府机关或者他们的下属机构做事,整天对着上司点头哈腰的事情我干不来,还是去工厂或者商场碰碰运气吧,我相信只要努力,一定能找到个合适的工作。”

冬子听了安毅这话也不再勉强,劳先生心里却暗暗吃惊,没想到眼前这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外表随和礼貌,骨子里却存着如此傲气,所说的话顺畅流利,不是蹦出几个令人耳目一新的精妙词汇,似乎对官场也有所认识,对如今身处逆境实力有限的国民党如此高看令人惊讶,细细一想,要是他没有一定的阅历和认知,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安毅的另一方面又让劳先生深感困惑,前段时间问他年纪时,他只说自己十八岁,却不知道自己生于何年。劳先生不假思索点明今年十八岁生年就是光绪三十二年,年份生肖属马,新历的七月一号倒算就是老历的六月初一。这普普通通的话当时就让安毅听得瞠目结舌,嘴里还不清不楚地蹦出一句说什么“回到古代”了,让打卦算命信手拈来观颜察色炉火纯青的道教高徒劳先生深感不解,又不知如何判断才是。

三人又聊了良久各自歇息,安毅还是坚持他那个洁癖的毛病,拿上冬子好不容易弄回来的牙刷沾上点牙粉,扯下竹竿上的棉布面巾走向院中的水井。

冬子放下报纸,怎么也想不通安毅会把自己好不容易弄回来的牙刷叫做鞋刷,冬子细问过两次安毅都没有解释,而是歉意地笑了笑就说到别的地方去。

其实,安毅之所以把手上那把牙刷叫做鞋刷是情有可原的,这把广州自产的牙刷用粗糙的塑料和满是杂质的有机玻璃做柄,前端钻开三排小孔绑紧三排毛刷,毛刷部分是用整齐的马尾制成的,活脱脱就是一把小号鞋刷。

安毅没有解释为何称之为鞋刷,是因为他知道这把牙刷的来之不易,报纸上虽然有美国产牙刷的广告,但是一把牙刷的价格就相当于冬子三天的工钱,冬子能够为他买来这一把本地产牙刷和一小包碳酸钙牙粉,已经让安毅感激不已了。

夜已深,安毅还在向冬子请教广州城的工商业布局,得知没几家工厂绝大多数都是家族成员自己经营的小作坊之后,安毅暗暗把就业目标转向商业领域。广州自古就是重要的通商口岸,商业和金融业的发展历史悠久在全国都名列前茅,工业反而得不到应有的重视,与武汉南京等地比起来差距不小,因此在商业领域寻找机会要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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