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励走之前还说这申请很快就打下来,打下来后他就再回来一趟,和张抗抗去把证给扯了,再请打渔张的亲朋好友一起热闹一下,也算是宣告主权了。
周励走的时候也就七月初,还是满眼葱郁的夏天。可这已经下过两场雪了,见不着太阳的背阴处还有一些雪没融化。每天早晨四福和五福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小石子比赛扔冰凌,那长长粗粗的冰凌就是雪水冻上的,从屋檐上垂下来,两个孩子比赛,看谁力气大又扔的准。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张抗抗,天冷了,过年了,周励还没回来,甚至一封信也没有。
张抗抗就怕了。
没人的时候她就胡思乱想,是不是周励把材料丢了,又不敢和她说,怕她生气,想着等下次回来再补?
最坏的情况张抗抗都想了,自己政审没有通过,她是地主家的三小姐,又结过一次婚……
张抗抗就这么战战兢兢的挨过了一天又一天。
张萍萍看一眼张抗抗,问:“小妹,你离炉子远一点,往这边来些,别一直烤着,一会一离开去别的地方,就该感冒了。”
张抗抗便拉拉自己的凳子,往张萍萍那边靠了靠。
五福棉衣上的钩花也缝好了,这是五福见有人这么穿,回来给她大姨说,是这样这样一朵花,大红色的,别在衣服上可好看了。
张抗抗看着那缝好的一朵小红花,不知道怎么的,就又想起了周励,周励六年前走的时候就是这样,胸前别一个大红花,鲜红鲜红的,让人不敢直视。
张抗抗举着衣服在那里出神,身边的张萍萍见了,免不了唏嘘。她不是不懂自己小妹的想法,这半年过去,申请有没有批下来不知道,周励没有回来,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张抗抗如果不忐忑,不胡思乱想那就不是正常人了。
张萍萍只能安慰她,“小妹,周励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他肯定有什么事给绊住了,而且这连天的大雪,也临近过年,说不好信都压在上面了。一等过完年,可能就来了呢。”
张抗抗无奈笑一笑,看着她姐说:“只能这么想了。”
几个大点的孩子都在旁边坐着不出声,自然都听到了心里,三个人彼此看对方一眼,也没有说话。
二福用力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他的大衣没系扣,他坐的又离门最近,就感觉外面的小北风呼呼的,直往他怀里钻。
大福在一旁看着,说:“你就不能把你的军大衣系上扣子?”
二福便说:“系扣子就不好看了,你见谁穿上这个系扣子?”
大福没理他,继续低头看书。
眼看就剩半年时间了,大福已经做好了准备,开春一开学,大福就准备打申请,往上报名,一层层审查下来,到他毕业的时候,就知道能不能被推荐上大学了。
大福没有什么把握,他的成绩不是班里最好的,每次考试不是第二就是第三,还从来没考过第一名,所以对推荐上大学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
二福却在技校混的如鱼得水,二福的动手能力很强,从他小时候看一遍张抗抗做饭就有了苗头,这到了技校,算是找到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本来考试进去的时候成绩就是中不溜,可到了学校,那一堆堆的旧机械,他在一旁看着老师装,看一遍,自己立马就能装上。没事的时候,他就自己拆拆卸卸的,每次操作,都是班里最拔尖的那个,就连十分苛刻的老师傅,看着二福这个样子,也总是逢人就夸,这个孩子可以,老天爷赏饭吃。
和大福一起看书的还有三福,她临放假前在学校图书馆一口气借了十本书回家,别人拿的行李满满当当的,她的行李中最重的就是这书了。
用三福的话来说,她的成绩在班里依然是名利前茅的,可和城里的孩子一比,她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太多,知识面特别窄,很多东西见都没见过,很多书也没看过,所以三福这一趟回来,一口气把同宿舍的舍友的借书卡都用上了,一共借来了十本,想着凑寒假这个时间,恶补一下。
张抗抗见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努力,又十分上进,知道自己要什么,要朝什么地方努力,也是十分欣慰。孩子们一放假,她之前的胡思乱想也结束了,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不再那么紧绷着了。
这个年过的和往常一样平常,张家人多孩子多,热热闹闹的包了饺子蒸了包子炖了肉,这个年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转眼到了一九七七年春寒料峭的二月,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家,都去上学了。
家里瞬间就剩下了张抗抗一人。
除了平日来剪头发的,张抗抗一得了时间就坐在院子里看书。
这天乍暖还寒的,张萍萍说了她多少次,怎么总是在院子里看书,去屋里暖和着看多好啊。
张抗抗摇摇头,“不行啊大姐,年龄大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看不下去,一看就犯困,在外面冻着点,还不至于打瞌睡,可一进房间,暖和起来,就撑不住要犯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