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住在近的地方,为什么要给别人交房租呢?就住在自己家的公寓里吧。三层向南顶头的房间还空着呢。”
前烟家除了住宅和工厂之外,还有一栋自己家建的用于出租的三层公寓。丈夫家有资产,这对滋子来说倒不是坏事,不过,在这个公寓里住恐怕就另当别论了。肯定是会感到不自由的。
所以,滋子对婆婆的安排是大大地抵制了一番,说什么也不同意。可是没想到,住在埼玉县的滋子的父母,特别是母亲先接受了这个意见。
“你嫁到这么一个家里有工厂的人家,将来那家业不用说还不都得传给你们,所以,还是先听你婆婆的话把。”
“什么呀,你们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去前烟铁工厂就职。我是和前烟昭二结婚呀。”
“结婚和这也不冲突呀。”
“母亲,您到底为谁着想呀?”
“当然是为你着想啦。别瞎说了,就听妈妈的话吧。你那么任性,可别到头来弄得我们脸上无光,我真替你担心呀。”
母亲也好,婆婆也好,都是在旧时代里整天围着锅台转的环境下长大的人。他们的思想自然也是陈旧的了。假如对她们谈女性的自立,结婚是以双方的感情为基础的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这件事惟一能够说得通的恐怕只有昭二了。
“我也赞同住在我家附近,又不用交房租,不好吗?滋子。”
他居然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没有得到滋子的明确同意,他就这么决定了。咳,就这些倒也罢了,恐怕还不只是同住这么简单,她忽然想到,如果搬过来的话,隔壁邻居就是重田大婶儿。
“那可是个BCIA呀。”滋子说。
“BCIA?”
“老太太侦缉队呀!”
“滋子,你好厉害的嘴呀。”
昭二被滋子的话逗笑了。
就这样到底还是住了过来。
婆婆一向很关心滋子怀没怀孕,这也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别扭的原因之一。大约在刚谈到结婚的时候,滋子就听她毫无顾忌地说过:
“三十一岁?还能生孩子吗?也许都不行了吧?”这可把很少发火的昭二给激怒了,他回敬她们说,我的老婆又不是生孩子的工具,这话让滋子挺高兴的。不过,真正结婚后,昭二却强烈地想要有个孩子。他想归想,滋子的态度却总是让他摸不着头脑,每每试探着问的时候,滋子总是说:“你妈又唠叨了吧?”两人总是说不到一块儿。
目前,他们的方针是只要怀孕了就生下来,因而没有采取任何避孕的措施。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虽然不管婆婆怎么想,滋子自己也想在体力还充沛的时候生个孩子。就这样,他们一心渴望着,寂寞地等待着,安心地过着日子。
坐在厨房的桌子旁,滋子在烤面包上抹上果酱,一边大口地吃着,一边看着晨报。昭二是个喜欢在晚上边喝酒边把一天的报纸翻一遍的人,晨报和其中插着的还原封不动地放在桌子上。
妻子比丈夫先看报纸——家庭中女人先看报。别看是些小事,可这些都是婆婆看不惯的事。虽然还没有特意向昭二表示不满,但她和工厂的职员一起聊天的时候,就曾经抱怨过。她说,在我们家,可是滋子先看报纸的呦。别人会说:“你家媳妇是在传媒机构工作的嘛。”
婆婆照例会不屑地说:“什么传媒机构呀?!”
滋子到底是滋子,她也有自己的“中央情报局”,她的“特工”就是在工厂办公室工作的年轻的女会计。她会用学得不太像的语气,把滋子婆婆的话学给滋子听,边学边禁不住笑出声来。
“滋子正在写什么伟大的书呢。采访什么的,那可是我认识的人里没人能比的。她在写什么‘生菜的最佳烹调方法’这样的记事,读这样书的人呀,还不都是些连淘米都不会的女人吧?”
话虽然尖刻,但婆婆的话的确戳到了滋子的痛处,促使滋子去审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滋子并不认为写“生菜的最佳烹调方法”这样的栏目没有意思。对这种杂志特别感兴趣的都是些职业女性,并不像婆婆所认为的都是些“傻女人”。滋子是一位自由撰稿人,足足在女性杂志和家庭杂志的领域干了十来年。如果说读自己写的文章的读者都是些傻瓜的话,那自己算是做的什么工作呀。
不过,我现在有了昭二和家庭,滋子这么想。再继续做这样的工作合适吗?一般来说滋子的采访往往要迎合对方的时间,所以工作时间从来不规则,因而她的生活也没法规则。况且,滋子是个夜猫子型的人,栏目的手稿非到半夜才写。所以睡懒觉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昭二对滋子这种不规则的工作一点儿也没有表示出丝毫的不满,他说“一开始我就有这个思想准备”。倒是滋子时不时对于自己连早饭都没给丈夫准备,打扫房间也经常偷懒,换季的衣服也迟迟没找出来而感到抱歉。去年的冬天,都12月2日了,昭二还穿着秋季的薄外套,他还笑着说,反正不用乘车上下班,穿得少点儿也没有关系,自己的事本来就应该自己做吗。看到昭二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本来内疚的滋子反而生气了。从昭二的脸上看,他说这话并不是通情达理,而是一副抱怨的样子。好像在说,我难道就是为了过这样的生活才结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