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昼难熬,张家一家子得了空,都在前院樱桃树底下纳凉打牌,旁边咕嘟咕嘟地熬着药。
整个竹枝巷子都飘了一层淡淡的药香,梅姐儿带着两个妹妹在旁边金银花整理挑拣,只等输了就换自己上去。
这头张家人正玩得痛快,在成药坊监工的叶知县就不那么舒坦了。
他百分百打赌,赵掌柜跟鱼姐儿保管没来过成药坊里头,先前儿他来都被几个大夫虎视眈眈地拦住,说擅自进去属于窃取帝后机密,唬得他帽子险没掉下来。
如今他这个县太爷才当上点滋味儿,正是百姓爱戴的时候。穿官服出去惹得大伙儿都出门暴晒,实非他小叶本心,于是专脱了官服轻装上阵,不成想报了自家名姓,几个大夫还要求看官印,不给看就不让进。
折腾这一通他还当里头多么金碧辉煌,结果一进去就两眼一黑,这里头摆上戏台子就能立时唱起钟馗捉鬼。
只因两个字——太穷!
为着帝后颜面,几个京里来的大夫不敢声张,竟活活熬了这么些年,好几个都面黄肌瘦。
大夫们正缺人手,见着他就喜出望外地道:“叶知县,你可算来了。”说着往他手里头塞了个勺子,将人往大锅上一领,亮着眼睛鼓励道:“这个火一直煎,记得过会儿翻个底,锅老了容易沾底,到时候出来药效不好。”
叶知县顶着热气,看着几个大夫都满头大汗地守着锅,一个人最少都得照顾两个,最多的那个,他数了数,照顾了四个!
只好默不作声地熬起药。
等熬过一道,守四个锅的大夫空出手来,才笑呵呵地过来,叶知县做出个侧耳倾听非模样。
董大夫沉思片刻,开口就问:“发现金银花药性的小张大夫呢?她什么时候来?”
叶知县擦了擦汗,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喊了小厮让张大郎去接鱼姐儿过来。
叶知县心头对女儿有些轻视,但成药坊的人一点都不在意,他们自己在世族眼里就是下九流的人,没事儿谁还能想得起他们不成?鱼姐儿属于技术入股,这不就是人才么!能折腾出一个方子,以后也可以折腾出第二个嘛。
鱼姐儿坐在车上问爹:“好端端的怎想着找我去?”
张大郎道:“估计跟你那方子有关。”
从张家到成药坊几乎翻过半个城去,张大郎怕耽误事,扬鞭跑得非快,直跑了三刻钟才到成药坊。
张知鱼下来一看外头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就跟爹叹:“官家的地盘就是不一样。”
外边都这么有钱,里头还不知如何华美呐。
张大郎看着这地方却有些不详,总觉得没啥人味儿,霉味儿倒是有一股,四处一看,竟发现屋檐上还也吊着几根晶莹的蜘蛛丝,隐约间恍惚有大蜘蛛爬过。
张大郎有些忧心了,他进不去里头,便低头跟女儿嘀咕:“要是有妖怪你就喊爹,我在外头等你。”
张知鱼严肃点头,得守门的一番盘问后,举步就往里边去。
结果一进来,那颗跃跃欲试的心就凉了一半,瞪圆了眼问小厮:“这是成药坊?这是野田坝吧!”
小厮不自在地别开眼儿,小声道:“这儿就是成药坊,小张大夫可别往外头说,这可是帝后的机密。”
张知鱼看着心虚的小井,觉得找到了成药坊的定位——夕阳红产业。
若不是外头写了成药坊三个大字,她还当自个儿进了荒地里头,这简直就是个空架子,院子里空落落的,连颗树也没,想是因着躲荫,里头搭了个大棚,大棚下头还是泥巴地,细看还满满地种着些药材。
如今约莫十个大夫就在棚子底下热火朝天地熬药。
里头一个满头大汗毫无形象可言的男子一见她就喜道:“鱼姐儿,你可算来了。”
张知鱼听这声音惊了,迟疑道:“叶知县?”
叶知县给一群大夫折腾得油光满面,再没一点儿狗大户风采,拉着她就往里头走,跟众大夫介绍她:“喏,这就是小张大夫。”
一群大夫看着跟自个儿孙女差不多大的孩子,问:“就是你找出来的金银花药性?”
张知鱼解释:“我从书上看到的。”
书在哪里?当然是她忘记啦,小孩儿正长脑子,忘事很常见。
大夫们不信,谁家还能把传家宝弄丢了,肯定是这小丫头不愿意拿出来,但谁家又肯分享呢?
大夫们没有继续追问,眼见着日头渐落,熬的三花三草汤还没给客人送过去,便逮住鱼姐儿也往锅跟前一送,取了个勺子放在她手上笑:“你是大夫,记得怎么看火吧?”
张知鱼表示,学了这么久连火都不会还不如回家种田造地球。
成药坊抓了两个丁也很满意,一群人哼哧哼哧干了一下午,才将药熬完往各处送去。
这时董大夫终于有闲心接待两人。
董大夫老家在神京,对个县令半点不怕,单对鱼姐儿还有几分兴趣,还考教了一番她的基本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