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紧张起来,这才第一天,难道就要被发现了吗?
“那娘们蒙、蒙我说被逼婚给、给个傻子,想逃被、被关了。那天我喝了点酒,晕晕乎乎地给放、放走了。”猴子挠挠头继续说,“怎、怎么回事?雷爷知道么?”
“没事。”阿福打住。
“骗谁呢!石、石头说你为那娘们都拿、拿枪指他了。”猴子气结,眼珠子一转,围着阿福坏笑起来,“嘿,你小子不是做什么见、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说了不干你事!”阿福微怒,喝了一声,“嘴巴放干净点!”
“德、德行!”猴子呲呲嘴,跑开了。
我知道阿福为什么只能是阿福:漠北特别狙击队是我们的辉煌,也是我们欠下的血债。那时我们打鬼子,但也把枪口对准刘建功的一干战友,枪枪毙命。生于国军将门,我们从父辈手里接过青天白日旗奔赴长城,他为党国挥洒热血,我为爱情奋不顾身。
那天之后,我便不再去找他。这里的生活条件很简陋,一天三顿粗茶淡饭,吃过午饭,我见阳光很好便爬到草垛上晒起太阳。自打想起来后,我就试着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尽管有时阳光会勾出头痛,但只要想到那记忆里有沈书华这名字,心头就是满满的安慰。
迷糊间觉得身上被人盖了什么,猛地警醒坐起来,撞进一个人怀里,再看看身上盖着的是那件我熟悉的军绿色斗篷,带着同样熟悉的体温。
“嘘!”他替我掩好衣角,在我身边躺下,看向天空。
“你……”恍惚是回到十年前,我们在训练间隙跑出来,并排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天想万里之遥的中国。眼眶一热,滚出两行清泪,被他轻轻拭去。十年时光,斗转星移。
“伤好些了没?”我吸了吸鼻子道。
“我没事。”他抿嘴微笑,露出浅浅的酒窝,伸手将我捞进怀里。他的声音轻柔,春风般吹散满世界的腥风血雨。我把头靠在他结实的胸口,听里面鲜活的心跳,我们许久都不说话,就这么紧紧相拥,像劫后余生。
“雷子枫知道的,是吧?他不像土匪出身,也是国军吗?”手指一格格数过子弹带,我不经意道。
“雷爷原名张顺天,黄埔陆军四期的,前些年在河南反了汤恩伯,我和他在重庆见过面。”这些事他说出来已然平静,倒并不是不痛,而是痛到透支尽了情感,也就没有了波澜。我记不得他愤怒责问我之后发生了什么,现在一想及浑身就冰冷地颤抖。
“你哪儿不舒服?”发现我的异常,他急忙起身问我。
“我头疼,我想不起来……”眼前布满血色,直觉告诉我一睁眼会看见满世界的血,我紧闭双眼,蜷缩着不敢动,“从德国训练营到我们回国去漠北,再到酒井出现,你怀疑我,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之后就很乱……血……血……为什么全是血?”
“别想了!别想了!”他忽然很用力地将我抱紧,语气很重地命令。
“你怎么了?”我推开他,发觉他轻微颤抖,“到底发生什么了?”
“答应我别去想那些,”他艰难地缓口气,转开头去,“我们经历了那些还能活着,就要往前看,好吗?”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我扳过他要转开的头,问着,“你眼睛怎么那么红?”
“没事。胖墩和猴子闹着玩,不小心拿胡椒炮仗熏到大家了。”他躲过我的眼神,岔开话题,“雷爷已经打点过了,你放心住下吧……”
我确信他瞒着我什么,可就是想不起来。胃里翻滚着恶心,挣开怀抱到一边吐得天昏地暗,吐尽已是虚脱,昏沉沉地掉进他怀里,脖颈间感到一串液体滴落,伴着沉痛的叹息钻入心底,冰凉,“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雷子枫喜欢剑走偏锋,猴子胖墩玩闹惹出祸事的胡椒炮仗成了扫清十五座炮楼的利器。那次犯病后我一直晕晕的,去不了前线,只能在房里听远处的枪弹声。等停了就偷偷溜到村口等着,直到看见那背着枪大步回来的身影,揪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看着他们战绩累累地回来,我在屋里拿出藏得好好的那杆M1903,望着它发呆。断裂的记忆从阴暗的监狱继续展开,那里我眼睁睁地看过和我一起关着的女人被狱卒□□至死,当时还庆幸他们没有对我怎么,现在想来他们不动我便是因为我的枪法,而为了得到我,他们安排了更可怕的折磨。
让我失忆的那个满目白色的地方是731部队,我大概能算唯一一个活着离开那里的中国人了。现在被送去那里的记忆历历在目,全都是酒井幸子一手操办的。刺鼻冰凉的药水从针头里注入体内,经过无数次的生死昏迷,终于将我一个热血沸腾的中国人冻结成他们的一杆枪。我的枪为他们打出第一颗子弹,击毙了一支八路的最高指挥官,也击碎了我的整个生活。拳头在袖下攥紧,我恨我为什么要失忆,为什么那天只朝酒井开了一枪,那恶毒的女人千刀万剐都抵不过我对她的恨。
“雷爷。”屋外传来阿福的声音,一同来的还有雷子枫。
“福太太。”门被推开,雷子枫喊一声,坏笑着转到后面看阿福,阿福还他一脸无奈。
我不知要怎么接话,记起事后,除了阿福,我极不愿意见人。想到那一张张不止一次出现在我十字准星下的脸孔要笑着拿我当战友,我觉得愧疚,而听到那声“太太”更是心痛。我简直是祸水,害我爱的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