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气熏天,来者那一双猩红的双眼宛如坠入深林的两颗巨大火球,鼻息间呼出的一口气便将阿箬点燃照明的火光吹灭。
虎纹于夜色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那一下又一下的粗气吹散了附着于洞外的灵,阿箬额前的发丝被这一股飓风劈开,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云峥不再看她,他双手握拳,聚攒着力量,袖摆飘出的淡蓝色微光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其中,方才那匆匆几句交谈就此抛在了身后云外。
洞外阵法被冲破,树木坍塌,地面震颤,这只虎妖的身形巨大,四肢直立起来几乎要超过这小半边的山巅。一爪落下,阿箬设立于空中的阵法如同破碎的琉璃镜面,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在夜风中散成了晶莹的浮灰,紧接着一声呼啸震慑山林,鸟雀无声。
阿箬双手捂着耳朵,一道蓝光爬过地面,从四面八方扩散,再如通天的光柱般亮起,牢牢把那虎妖困在了其中,光芒照过,阿箬这才看清了虎妖的外形。
它有六足双尾,头顶还有两根毛茸茸的短角,妖形异变,已然失智了。这类妖丧失理智很难再恢复人形,即便恢复了也会暴走释放妖气祸害苍生,世间的妖也不尽然都是好的,阿箬杀过许多,算有经验。
在云峥的阵法短暂困住虎妖的刹那,阿箬便念了一句降妖的咒语,凭空生出的符文上红字如同拥挤蠕动的虫,细细的红光一瞬四散,蛛网般朝那虎妖而去。
云峥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他没想到阿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死招。
那红色符文立刻附上了虎妖的身躯,骤然燃起的火花烧着了虎妖的毛皮。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它便笼罩在一层火光之下,痛苦地挣扎哀嚎着,可那红色的符文却不肯放过它,立时化作一根根纤细的绳,网般收紧,再收紧,直到它倒地不能挣扎。
虎妖的嘶吼声依旧,火光中的妖气也愈发磅礴,由它这样下去附近的妖都会被引来的,但阿箬降妖符咒上的红光冲出林外震慑,几缕焰火飘在夜色中,如无这虎妖厉害的,怕是不敢轻易上前。
“阿妹,到这一步就好了,你先放了它。”
云峥对阿箬道:“它已无挣扎之力,我会伺机把它丢到江里。”
“出了青云江被人瞧见,怕是会吓死几个凡人。”
阿箬道。
云峥蹙眉:“那就拿它喂鱼,这虎妖的心魄中有迷毒,你千万……”
云峥的话还未说完,虎妖果然濒死反抗,它破了自己的心魄放出了迷毒,毒气为深幽的紫色,一瞬扑灭了符文上的大火,沿着地面掩盖了云峥阵法的蓝光,如沉香散开,似奔涌的水流般漫过他们的脚下,短暂遮蔽了视线。
妖气很重。
阿箬捂住口鼻,再去看云峥,他似乎也不好受,却还是顶着这一股妖力冲到虎妖身边,想要切断迷毒的源头。
阿箬心下微沉,回头去看寒熄,洞府前的结界不知何时被撤了,紫色的迷毒漫延至洞内,甚至熄灭了她原先点燃的一把柴火。
阿箬顾不上云峥这边,她连忙转身冲进了山洞里,四下看去,不见寒熄。她呼吸一窒,心脏在这一瞬像是被人紧紧用手捏住,停止了般不断抽痛着。
重燃柴火,阿箬举起火把在本就不深的洞府内瞎转,开口喊他:“神明大人!你在哪儿?神明大人!”
云峥听见她开口说话,手中阵法压制住虎妖的心魄之力,高扬一声:“莫要开口,以免吸入过多迷毒,会死的,阿妹!”
他说完这话便猛地咳嗽了几下。
阿箬置若罔闻,她看不见寒熄,甚至看不见火把的光芒,眼前视线一片漆黑,阿箬浑身发寒,她彷如置身于冰天雪地般颤抖得厉害。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阿箬的声音也有些哑了,她将火把在眼前挥了挥,没有一丝火光透入,怕是已经被这迷毒弄瞎了眼。她没再听到虎啸声,也没听到云峥的声音,甚至连洞外的风声、洞内的水滴声也听不见了。
阿箬愈发地后怕了起来,她后悔了,她不该出洞的,不该为了云峥那莫名其妙的恼意还想与他谈谈,她自己也可以找到隋云旨,云峥一个人也能对付得了虎妖。
是她,又是她贸然离开了寒熄的身边!她应当一直牵着寒熄的手,她应当一直看着寒熄,不应该走的,一时一刻也不应该让寒熄离开她的视线。
若寒熄有个三长两短……
阿箬仿若要死了般,她不敢想那个如果,她好像在这一瞬又回到了三百多年前那个在枯木林中奔走的一日,她叫了何桑爷爷,她手握救命的药丸,可她不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寒熄。
那一句“我只是太累了”却成了那几百年以来,阿箬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怕这个万一,怕无数个万一,任何万一都不行!
“寒熄……寒熄!”
阿箬扔掉了手中的火把,她摸到了潮湿的墙壁,夜风吹乱了她的发丝。阿箬的腿软了,可她还要站起来,她像是不要命般在一片迷毒中大声呼喊着那个她不敢说,也不敢想的名字。
一声声寒熄,破在了声音沙哑的喉咙里。
阿箬脚下一滑,眼看额前就要撞上石壁,她无所觉,膝盖撞上了一道柔软,额前也被人以手覆盖,然后阿箬便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她的视觉消失了、听觉消失了、嗅觉消失了,如今就连触觉都消失了。
阿箬的呼吸越来越沉,她像是随时要死了一般,嗓子发出的声音就连她自己也听不见。阿箬浑身无力,她瘫倒在地,一遍遍于心里厌弃自己无能,仿若废物。短暂几息之间,便又让她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与愧疚中。
阿箬恨死自己了,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