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父子关系,是世上最复杂的一种关系,是君臣,是敌人,是朋友,只有在离别那刻最像父子。
“父亲是想考校孩儿?”
在曹操略显诧异的注视下,曹昂弯腰拿起酒觞,微微一笑道:“如何治理南阳郡,自孩儿离许时就有想过,至今算有上中下三策,不知父亲想听哪一策?”
言罢,曹昂笑着上前,将酒觞递到曹操面前。
“故弄玄虚!”
曹操接过酒觞,瞅了曹昂一眼,冷哼道:“说说看,某倒要看看你这竖子,能想出什么良策。”
“那先说下策?”
曹昂撩袍坐到曹操身旁。
曹操倚着凭几,喝了口觞中佳酿,却没有理会曹昂。
“这下策自是父亲顺利收服张绣,我军只取博望、堵阳等地,以张绣为先驱,继续驻守于宛县。”
曹昂也不气恼,保持笑意道:“若是孩儿没有猜错,父亲此番领军离许,真实意图不是讨伐张绣,而是震慑荆州,使汝颍等地安稳。”
“只要张绣识时务,不使父亲费一兵一卒,而拿下宛县城,那父亲其实并不介意让张绣留守,说到底父亲之忧,不在南,而在北。”
“可惜,父亲却有些忘乎所以,居然叫堂兄去取邹氏,想与之谈心,使得张绣以此为借口……”
“说中策!!”
本还露出几分赞许的曹操,见曹昂敢揭自己短,立时就瞪眼冷哼道:“再敢这般不着调,休怪某无情!!”
老登,还是要治你!!
见曹操这般,曹昂心里暗道,自那夜破局得活,曹昂就明白他与曹操的相处,不能再像先前那样。
既要让曹操欣赏他,又要让曹操多动怒。
这看似是很矛盾,实则却是作为长子,被赋予厚望下,唯一能跟曹操相处的模式,既爱又恨,却又骄傲,才更像父子吧。
“中策嘛,自是父亲除掉张绣,或带走张绣,而后以威震南阳诸族,派遣一心腹大将镇守宛县。”
在曹操的怒视下,曹昂沉吟刹那,收敛笑意道:“除此以外等父亲领军归许后,选一合适之任赴任南阳太守,一文一武镇守南阳,可保南阳无忧,但是否能在父亲遇忧时,在宛策应父亲,甚至真正收拢南阳诸族,此事就不好说了。”
“南阳作为天下第一郡,治下富庶至极,可惜久经战乱袭扰,使南阳不复往日繁荣,且久经战乱下,南阳诸族趁乱兼并土地,藏匿人口,甚至还有部分宗族,私底下与宗贼保持密切联系。”
“也恰恰是这般,据荆州而守的刘表,明明占据地利之优,却不急着尽收南阳诸地,甚至还分南阳部分,以设章陵郡,种种迹象无不表明一点,南阳藏着大问题!!”
这竖子,有几分见解啊。
曹操的眼神变了。
他知曹昂聪慧,对一些事情定能瞧出,但在适才所言中,曹昂却隐晦提及几点,曹操显然想的更多。
遇忧?
遇什么忧?
一个是雄踞河北的袁绍,一个是盘踞江淮的袁术。
若遇前者忧,则南阳富庶,可供应钱粮兵马。
若遇后者忧,则南阳占优,可策应出击扰术!
“故而,这个中策难就难在留守文武,是否能配合默契,是否能知晓父亲之念。”在曹操思量之际,曹昂继续道。
“如果能将上述做好,则中策就成为上策,但要是未能做好,中策会变下策,一切就看父亲怎样选派贤良了。”
曹操双眼微眯,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几个人,只是在想到他们时,又联想到整体形势,最终被曹操一一否决。
在曹操沉思之际,曹昂一直在观察变化。
不难看出,曹操对留宛人选,还真有几分犯难。
是,曹操麾下文武众多,能独当一面者亦不少,可曹操所辖势力地处四战,这就需要兼顾到很多。
眼下这些能独当一面的,得曹操信赖与倚重者,无一例外都派驻到要处坐镇,动他们中任何一人,就必然会带来连锁反应。
“那上策呢?”
曹操收敛心神,举起酒觞,对曹昂似笑非笑道:“莫不是命你镇守宛县,如此只需派些武将领兵分驻各处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