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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1页)

别 酒(1)

滴酒不沾,已有好几年。每遇有酒的场合,便推说不会。四十不惑,在完成了一生最重要的一次战略转移之后,别了客居半生的美丽古城,别了相知多年的朋友,也别了聊以解忧的酒。

据说酒量是练不出来的。“老子英雄儿好汉”,凡善饮者,多半有玄秘的遗传基因。我反对酗酒,却喜欢酒的性格,觉得它像温柔细腻的清泉,甘甜醇美;又像奔放不羁的海水,苦涩辛辣。品酒实在是一种享受,尤其是烈性酒。若是酒感好,就能从那晶莹剔透的液体中,辨出人生的五味、六欲和七情。

第一次沾酒,是十六七岁在陕北插队时。那年“五一”,村里不放假,扛老镢上山干一天活儿,晚上回到窑洞累得摇摇晃晃,饭都不想吃就倒在炕上。同村男知青不知从哪儿弄了一瓶劣质白酒,邀我们共享,说是“借酒浇愁”。其实,那时候虽苦,却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尝尝酒,不过是好奇。

一口酒咽下,燥得胸中热辣辣的。本事不大酒胆不小,几杯下肚,就对自己有了信心。记起小时候见过父亲豪饮,很有些英雄海量,我的酒量,大约得益于遗传。

从此有了喝酒的经历。

我喜欢随意。喝酒不用人劝,喝得自觉、尽兴、忘我;也从不劝人,凭朋友喝得实在或油滑,儒雅或狂放。“酒逢知己千杯少”,只要谈得来,无论新朋老友,宁愿舍命陪君子。

人们对杯中之物,常有误解。提起酒,便联想起醉汉。其实,酒与中国历史文化颇有渊源,自古以来,琼浆玉酿便是文人骚客的爱物。没有酒,就没有“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千古绝句;没有酒,就没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绝代佳人;没有酒,就没有“醉卧沙场”的英雄豪杰。将士出征以酒饯行,就显得格外壮烈。就连现代京剧《红灯记》中李奶奶那一声“铁梅,拿酒去”,都令人震撼。

然而,嗜酒毕竟有失体面,因此平常绝对不染,喝时必有缘故。一年半载地过把隐,恰到好处地喝到醒与醉的临界,受用一回恍兮惚兮、惚兮恍兮的绝妙意境也就罢了,幸而从未有过失态。酒后微醺时,便体验出那份妙不可言的感觉。醉眼看人生,似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别样,更有一种扑朔迷离的觉醒。

刚参加工作时,有一年除夕,别人都回家过年,我和同宿舍的女友留守。佳节思亲,我们借一瓶老白干解闷。没有下酒菜,没有酒杯,只好一人一口默默对酌。酒很呛,据说是高墙里制造的“劳改大曲”,那是当时唯一可以买到的酒。女友抿了几口,忽然来了情绪,推开我一人独饮,非要试试酒量。转眼半瓶下肚,闹了个一醉方休。

喝了酒的人反应各异。我本浮躁,平时有话多之嫌,酒后却常常无言,喜欢独处一隅,静观他人醉态,聆听同伴宣泄。而我的一位异性朋友,平时寡言;一饮酒就口若悬河,说出许多清醒时绝不吐口的妙句。我们若起哄,说把他酒后的洋相告知嫂夫人,他满脸视死如归的无畏,但若提起泰山大人,他便戛然收住话头,一副败兵嘴脸。可见人醉的时候,心里还是明白的。

据说男人的心里话只肯对喝酒的女人说,只有懂得酒的女人才能窥视到男人的心灵深处。男人醉酒,往往醉得酣畅豪迈,不知不觉就把平时掖藏着的、真真实实的另一面翻出来给人看,赤子一般真诚;而女人醉酒,却醉得大度,醉得娇媚,圣母一样高贵。我见过一位朋友酒后恸哭,挺高大的一个汉子,平日里威严豪爽,醉时却哭得孩子一般嚎啕。后来才觉出,外表阳刚的男人,有时是很虚弱的,他们也会犹豫,胆怯,小肚鸡肠。原来,男人更需要酒来给他们壮胆,需要有女人在他们身后相扶。因此,每当朋友失意或心情不好,需要依靠的时候,不论男女,我都会尽心尽力地扶他们一把,尽管我自己并不坚强。于是,有了肯向我倾诉衷肠的女友,也有了愿为我两肋插刀的男友。

我对人的心理颇感兴趣。观看醉态,便观看了人生。我的酒后仪态各异的朋友们,有的无拘无束,滔滔不绝;有的郁郁寡欢,沉默无语;有的手舞足蹈,情绪亢奋;有的万念俱灭,痛不欲生。人们的酒后真言,是一部情感的经卷,是透视心灵的绝好素材,酒也因此而成了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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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 酒(2)

多年不规律的生活,使我体质一直欠佳。终于听了医生的忠告,放出一句君子之言,从此滴酒不沾。

我没有酒瘾,恋恋不舍的是一丝温馨的酒情,是一缕委婉的酒韵。

不再饮酒,更记起酒的好处。

喝酒时最能放松,不必戴着面具,端起架子做人。

喝酒时人人平等,不论贫富贵贱,举杯相邀都是朋友。

喝酒时浪漫自由,品着五谷百果之精华,就能进入一个虚幻缥缈的世界。

不再饮酒,就无法享受酒后微醺的美妙,永远失去了人生的一大乐趣。

不再饮酒,就疏远了许多异性朋友,无缘再结识肯为我两肋插刀的骑士。

不再饮酒,就不能冷眼静观人生,不再拥有反朴归真的超然。

奇妙的是,醉酒时,心中揣着糊里糊涂的明白,而清醒时,却永远面对明明白白的糊涂。

当我不再饮酒的时候,就从飘然欲仙的超脱中,重新堕入纷繁喧嚣的凡尘。于是突然顿悟,名贵的陈年佳酿中,必定藏着一种净化世俗的博大精深。

不再饮酒,却更真正地懂得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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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  知(1)

我的三十九岁生日,是在病榻上度过的。一时间五脏六腑皆亮起红灯,每去医院检查,就像一个被弄到测谎器前的间谍,很是惶恐。

我自幼体弱多病,身体经常莫名其妙地出毛病。小时候,我们住的胡同口有一座庙,我曾被一位还俗的和尚算过一“命”,记得当时他摸着我的头叹道:“好一个灵秀的孩子!可惜太灵秀了怕是寿数不足,过不了四十岁的大限啊!”

很长时间,我不明白“大限”是什么意思。

长大成人,始终不曾强壮,到了中年,越发摇摇欲坠起来,体内正常运转的器官,剩下不到半壁江山。在三十九岁被认为病入膏肓的时候,想起和尚的预言,忽然就悟出了“大限”的含义,仿佛死神已经扼住了我的命脉。

我不信命,却无力与顽疾抗争。这一躺倒,就是整整半年。生病之初,尝尽苦口良药,身上千针穿孔,吃补品、练气功,试了无数时兴疗法,结果越是渴望健康,越是病态依旧,我的情绪坏到了极点。

那段时间经常聆听《病中吟》。在独奏二胡回肠欲断、幽咽微吟的旋律中辗转反侧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开始面对现实,试着想象生病的好处。其实,任何事物都有两面,并非人人都有花大半年的时间去生病的福气。养病在家,至少不必日日骑车上班,省去多少劳顿,于是心中渐渐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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