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东宫,从宫殿布置到侍从宫婢,都已做了彻底的调整,再也寻不到一丝前废太子的痕迹,不过,除了一件——
前太子妃。
东宫主殿旁,新辟有一殿,粉饰一新,极尽奢华,望陌赐名流华殿,供上官那颜入住,并拨三千宫女环侍,命宫人依旧称她太子妃。此事虽然于情于理皆不合,宫里之人却没有敢多置一词。宫内噤若寒蝉,宫外却不然。这皇族的叔嫂名义之下,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足以成为长安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此际,距兴庆宫冬日那场夺宫之变已过去半载,冬去春来,夏又至。
流华殿廊柱旁,有人信步而来,华衣缓缓,摇曳间拂过光洁无尘的地面。
“大司乐!”一众宫女谦身而退,口中称礼。
华袍男子清浅一笑,在宫女们的惊慕中已走远。
流华殿内,一帘之隔,他闲闲奏曲,琴弦悠悠颤动。夏日浮光跳跃在帘子上,侧映着风华男子的身影,长发低束,宽袍微敞。
她刚午睡起来,披了锦衣,随意绾了头发,一根发簪别入。步步上前,站在隔帘的一侧,端详了上面的身影,忽然伸出手腕,握住了粉帘边缘。
“太子妃!”殿内宫女惊慌不已。
这一帘之隔,是望陌设下,不得取开。
“哗”的一声,她将帘子掀到了一边,一双眼睛灼灼看了过去。
琴师侧抬眼眸,隔着被香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望了一眼,眼底缓缓释放了笑意,那眼波在夏日浮光的跃影下,呈现一股琉璃色。
“你是谁?”她手里还握着帘子一角,疑惑而费解地问。
琴师半垂下含笑的眼眸,这个问句,似乎是第三次了。
最亲近的侍女欣儿跑上前,替她将外衣穿好,“太子妃,这是宫里的大司乐,近日一直来这里为太子妃弹琴,怎么倒忘了?”
“我知道是大司乐。”她又将眼睛看向他,“我问的是,你叫什么?弹的曲子真动听。”
琴师再抬眸,笑看她,“子夜。”
“子夜。”她随着念了一遍,“我记下了。”
“真的记下了么。”琴师眼里的笑容薄薄的,仿佛一转眼就会不见。
“嗯?”她没有听清,“大司乐说什么?”
“女子最是无情。”琴师低声一笑,拨弦,将话语掩在琴声中。
她又没有听清,不由凑近了些。
“太子殿下!”殿内外,宫女纷纷跪下,如一片的云海。
望陌负手踱步而来,目光凝在了掀开的帘子上。
“殿下!”少女松开了手心,脚步欢快地奔来,在他身前停住,拉起他的手,欢愉地瞧着他,“殿下得空了?”
“阿颜今日可曾午睡?”望陌一手牵着她,走进了内殿。
“嗯,方起床呢。殿下一起来听听子夜弹琴吧,很好听。”她说着,还回头看了看帘子后面。
“好啊!”望陌在软榻上坐下,少女坐在他脚边的矮凳上,将头歪着,搁在他膝盖上。
帘子外,琴师于是调弦,再弹了一首清曲。弹完后,便告退离了殿。一众宫女也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少女伏在望陌膝头,感觉他在抚弄她的头发,她几乎舒服得又要睡着。他手指从她发丝间滑到耳后,再到脸颊,轻轻地一划一划。
二人就这样待了许久。
“殿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