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三年夏天,行军大总管苏子乔带二十万大军离开长安,出兵吐蕃。
同年夏末,扬州府大都督薛绍调回长安,任大理寺卿。
在绿野堂住着的太平长公主,在苏子乔离开长安后,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公主府。
这一年的冬天,长安暴雪,大明宫有卫兵冻死。
长安满城白雪,长公主身上穿着白色滚毛的狐皮斗篷,入宫见母亲。长生殿的暖阁中,女皇穿着常服,倚在榻上打瞌睡。
张氏兄弟一左一右跪坐在她身旁服侍着。
两人见到了李沄,也不行礼,只是笑着推了推武则天,柔声说道:“圣人,长公主来了。”
武则天这才张开眼睛,看向李沄。
李沄朝母亲露出一个笑容,“阿娘。”
武则天看到女儿,面上带笑,朝她招手,“太平啊,过来,到阿娘这儿坐着。”
说着,目光落在张氏兄弟身上,示意他们回避。
张氏兄弟才站了起来,朝武则天行礼后退下。
李沄看着那兄弟二人离去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武则天察觉到李沄的神色,挑眉问道:“太平,怎么了?”
李沄笑着走到母亲身旁,挨着她坐下,状似不经意地说道:“阿娘从前喜欢冯小宝,但冯小宝虽也有持宠生娇的时候,可是阿娘从不惯着他。”
武则天侧头看向李沄,“此话怎么说?”
“阿娘可记得冯小宝曾在大明宫南门遇上了风鸾台侍郎的事情?”
武则天神色有些微冷地看向李沄。
旁人若是看到女皇这般神色,早已吓得心有戚戚然。可李沄不怕,这是她的母亲,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害怕过武则天。
“阿娘不记得了吗?太平还记得呢。”李沄笑盈盈的拿起案桌上的小点心,动作优雅地把点心吃完,又接过上官婉儿奉上的热茶后,才慢悠悠地续道,“皇城的南门,是专门给宰相同行的。那时冯小宝修建完明堂,得了阿娘许多的奖赏,便开始目中无人了。他要走皇城南门,旁人劝他别走。可他非要,还说什么他可是圣人最看重最宠爱的人,皇城的南门宰相走得,莫非他就走不得?”
“不信邪的冯小宝走了南门,却遇上了风鸾台侍郎。他仗着阿娘宠爱他,叫风鸾台侍郎给他让路,却被风鸾台侍郎打了一顿,连嘴巴都流血了。他跑到阿娘这儿告状,阿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他皇城本就不该是他走的门,让他走了已是破例,不该喊冤。”
至今,李沄都还记得冯小宝鼻青脸肿地跑到公主府跟她诉苦的模样。
走着不属于他走的通道,趾高气扬地让宰相给他让路还觉得自己有理了。
——真是个活宝。
李沄抱着武则天的胳膊,嘟囔着,“在冯小宝的事情上,阿娘都能如此不偏不倚。方才太平进来见阿娘,张氏兄弟目中无人,甚至不向太平行礼,阿娘为何不替太平教训他们?”
“莫非他们以为得了阿娘的宠爱,身份便在太平之上?”
武则天以为她是要说张氏兄弟什么事情呢,谁知道是因为方才张氏兄弟没向她行礼之事,令她觉得不快了。
女皇脸上的神色稍霁,没好气地横了长公主一眼,“他们比你年幼许多,你与他们计较什么?”
“比我年幼就不计较啦?”长公主瞪着那双动人的眸子,跟母亲说:“阿娘,你可别老是这么惯着他们。他们对我都如此目中无人,对狄阁老等人怕且是更加趾高气扬吧?这么下去,他们早晚要毁了阿娘的一生英名。”
武则天听到这个,就头疼。
女皇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说道:“宋璟日夜在针对他们两兄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他们杠上了?是不是子乔去西域打仗久久不回,你心里不痛快,也要跟阿娘过不去了?”
苏子乔在去年的夏天离开长安,今年冬天,虽有捷报传回,但战事还处于胶着的状态,他仍在军中坐镇。
这一年多,发生了很多事情。
薛绍从扬州府回来,成为大理寺的一把手。薛绍当了大理寺卿后,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将大理寺的官员摸了个底,还跟宋璟两人联合在一起,把六部、大理寺、御史台的官员摸了个底,画了一张李沄看了就头晕眼花的人物关系图。
当然,其中不乏长公主暗中出力推波助澜。
摸清关系之后,宋璟和薛绍两人就开始联手对付酷吏。
宋璟和薛绍两人联手,刑部里的关系也被他们摸得透透的,酷吏想要在刑部和大理寺操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更别说宋璟和薛绍手中掌握的罪证能堆成一座山,随便哪一条搬出来,都足以让酷吏脑袋搬家。
到今年夏天,周兴来俊臣这些酷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早已在朝廷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