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大与音乐的因缘也是从此时开始的。
明珠没有时间随时看着大大,往往只好任她爱去哪就去哪,而大大总爱跑到钢琴旁,有一天,老师发现了,就问她:「妳想弹弹看吗?」
明珠正找不到大大,发现她又到钢琴边,连忙跟老师说:「老师,对不起啊,大大又乱跑了……大大,走,我们回去。」
「明珠姐妹,」老师微笑着说,「大大没有乱跑,是我要教她琴呢……来,弹弹看。」
从那天以后,大大就开始学起了钢琴,老师发觉她十分有天赋,就更用心教导她……或许是遗传自他吧?明珠心想,当初,他也是弹得一手好琴,唬得她一愣一愣的。
人家都说「学钢琴的孩子不会变坏」,大大是没有变坏,但是古灵精怪的脾气好像也没有因为学琴改善,就说上礼拜日吧,原本大大负责在教会弹钢琴的,却礼拜还没结束就来饭店找她了,一问之下,大大说:「是上帝把我赶出来的。」
现在大大终于又有表演机会了,身为母亲,明珠很高兴也很骄傲,但是又担心:她能跟乐团的其它人配合得好吗?
海角七号 练团室(1)
水蛙骑着火红的越野机车,来到夏都前,停下车,从置物箱中拿出鼓棒。
真的要当鼓手了?他有点紧张,又带着兴奋,他的鼓是在军中练熟的,父亲是一等士官督导长退伍,这职位不算大也不算小,当年在军中着实交上不少朋友,当水蛙入伍时,父亲动用了一点人情关系,把他弄到了艺工队里头,不料他这一打就上瘾了,决定退伍后以打鼓为业。
才过一两年,他就后悔了,能表演的地方不是夜店就是特种场所,乌烟瘴气的,再说正被扫荡,状况不大好,于是他说要回家,帮已经七十几岁、身上有病的父亲顾店,把表演工作都辞了,回到恒春。
原本他说父亲生病只是当作离开的借口,没想到一语成谶,回恒春才发现父亲真的生了重病,撑了一阵子,还是过世了,把那家开在省道上的轮胎行留给了水蛙,水蛙对经营轮胎行一窍不通,店的收入时而黑字时而红字,最后索性把店收起来。
不过,他把店收起来,真正的原因,其实是为了接近机车行老板娘,而去当了她家机车行的员工,幸好老爸不在了,不然知道他为了这个原因把他留下的店收掉,铁定会浸他猪笼。
阿清跟他说要报名征选的时候,其实他也只是想在老板娘面前露一手而已,没想到竟然获选了,他起先很高兴,想了想压力就来了,这下子有可能在大舞台上表演,老板娘也一定会看到,可不能漏气啊!
他边想着边走进夏都大门,冷不防突然有人大喊:
「马拉桑!」
「哗,」水蛙吓了一大跳,没事干嘛大喊啊?他皱起眉头,对那个人抱怨道:「马上?……马上什么啦?」
「不是马上,是『马拉桑』!」那个人指了指衣服,上头写了「马拉桑」三个字。
「啊?」
「先生您好,」马拉桑堆起满脸笑说道,「这是一个全新的品牌,把原住民的小米酒重新包装,我们准备打入国际市场,『千年传统,全新感受』,这酒叫『马拉桑』,我先倒一杯给你喝喝看……」
「呃……不用不用了,」水蛙连忙拒绝,「我还有事……」
那推销「马拉桑」的还不放弃,正要说些什么,旁边的柜台小姐打断他:「你是水蛙先生嘛?请跟我来。」
呼!好险啊,这种死缠烂打的推销员最麻烦,被缠上可就走不掉了,水蛙回头瞄了那个家伙一眼,然后随柜台小姐往地下室走去。
「这里面就是练团室。」柜台小姐说。
「谢谢。」水蛙推门进入,才一进门,阿清就大声打招呼:「水蛙!」他连忙上前和他握手,阿清又大声说道:「有扎感情否?」
「有有有……」水蛙连忙说。虽然他是外省第二代,但是从小在恒春长大,台语也是说得很轮转,他手舞足蹈了一下表示有把热情带来,一转头,看到正背着吉他与贝斯的劳马父子,他大声招呼:「抑恁拢嘛有喔!」然后自我介绍,「水蛙啦!水蛙!鼓手啦!」接着他又往键盘手的方向要自我介绍,正要开口,却先有个熟悉的声音说:「水蛙?」
水蛙愣了一下,「诶?」那……那不是小学同学,住附近的林明珠吗?她离开恒春快十年有了吧?同学们都跟她失去联络,怎么……「诶?妳什么时候回来的?」
明珠被这样一问忽然间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回来,是回来台湾,还是回来恒春?嗯,水蛙应该不晓得自己到日本去的事。
那个负心汉回日本之后,明珠起先是成天魂不守舍,过了不久,一个现实的问题让她整个清醒了过来:她怀孕了。
海角七号 练团室(2)
她没有他日本的联络方式,他说一回日本就会联络她,但是她等呀等的,就是毫无音讯,明珠情急生智,拚命回想他在台湾时有没有在什么场合留下资料——买东西寄回家,填写文件之类的——好不容易翻出了他的地址,这时怀大大也快三个月了,快瞒不住了。
她从小就只和奶奶相依为命,也只能找奶奶商量,原本她以为奶奶会支持她,没想到奶奶竟反对她去日本找他。
奶奶搬出了一本陈旧的相本,她说,这件事她从未和人提起过,当年,她曾经和相本里的日本老师秘密相恋。
日本投降后,日本老师被迫遣返日本,他一开始还好心安慰她,说两人可以一起回日本,不料根本只是空泛的谎言,他甚至连船期都不告诉奶奶,当奶奶听到消息,赶到码头边,才发现台湾人根本不能上船。
战后台湾过了一段相当辛苦的日子,或许日本的状况也很糟,之后日本经济起飞,但对方仍然音讯全无,奶奶说,或许是对方有意负心,或许是有难言苦衷,或是根本信寄不到,不论如何,这就是跨国恋情要面对的风险,奶奶好言相劝,说明珠和对方只有一个月的感情基础,再怎么说也不足以克服台湾与日本之间的差距,再怎样美好的恋情,在距离的暴力下,也只能留待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