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的妻子长川守在羚身边无措的垂泪,她是部落里少有的美人,但这会儿已经憔悴的不行。祭司看起来比往日更苍老和疲惫,他见温止进来,眼睛一亮,期盼的对她招招手。
温止也没空与他寒暄,简单的颔首打过招呼,便跪坐在羚身边给他把脉。不过是瞬间,她就找到症结所在,皱着眉看卓:“你们是不是把滚烫的肉给羚吃了?”
卓茫然的望向长川,而她只能无奈的侧过头去,小声承认:“我一直说肉太烫了,可卓觉得他能吃,孩子也是可以的,让他咽了好几大口。”
温止没好气:“孩子对温度的耐受能力可以和大人比的吗?”
“可是我真的觉得不烫啊……”卓脸上的表情是真真切切的无辜与委屈:“冷天当然是吃缓和的东西才最好。”
温止直接指着一旁的火炉:“那你把炭火咽下去试试?”
她难得耐心的解释:“孩子的皮肤比大人更娇弱,就像并不锋利的石刀划在你手掌,可能你根本连感觉都没有,但是羚的话,就要破皮出血了。这种差异不仅仅在手上,在我们身体里也是一样的。你觉得并不烫的肉,对羚来说就像咽下炭火一样糟糕。”
被炭火烫伤是什么感觉呢?卓的背脊突然弯下去,他能想象到那种痛苦。而温止还在继续盘问:“他是不是突然觉得浑身发凉,你们为了让他暖和起来,就忘了我说的烧着火盆的房间需要不断通气,一整天都将门口的帘子掩的严严实实?”
长川心惊肉跳,满脸愧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羚太冷了,我不敢再让冷风吹到他……”
“那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头晕胸闷?”哪怕温止直到他们是无心之失,还是气的想打人:“忘记我给你们看过的吗!兔子放进密闭的小山洞里,里头点着火盆,最后那兔子的结局如何?!羚本来就重病了,你们还让他轻微一氧化碳中毒,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她甚至都有些后悔教大伙儿在山洞里点炭盆了,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家也像这样,为了贪图温暖或是敷衍了事,而死在了睡梦中。祭司虽然听不懂她后头几句话,却能看出她的纠结,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和族长去找些身强力壮的战士,每天在部落中巡查,不会让大家有事的。”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温止感激的点头,又看向卓和长川:“作为赎罪,你们跟着祭司去巡逻吧,让滚滚给我守住洞口,我需要请求神明降下福祉,挽救羚的性命。”
实则这次要动用空间里的药品,她并不像让人看见。卓和长川一点儿没反抗的走出山洞,还是祭司赶紧让他们先披上厚厚的兽皮,毕竟外面比里头可寒冷多了。
其实大家居住的山洞少有卓家里这么严实又密不透风的,哪怕挂了狼皮毡,冷风呼啸中还是会有连续不断的新鲜空气被冲进来,至于山壁和洞顶更是有数不清的缝隙,所以温止才没有禁止他们在里头点火盆取暖。只是现在看来,她到底大意了,计算大人没事儿,也保不准弱小的孩童是不是能受得了。
总归他们的运气不差,且大多数人都牢记止说过的话,每天都顶着寒风早中晚的揭开狼皮毡给山洞里换气。卓和长川见到他们的自觉不免越发愧疚,又认真将羚的事情说一遍,避免再有人犯下同样的错误。
温止趁着没人,直接从空间中取出一杯稀释过的灵泉水给羚灌了下去。虽然不说包治百病,但小小的咽喉炎发烧还是不在话下,小孩儿额头滚烫的温度立刻消减,不一会儿呼吸就平静下来。
至于一氧化碳带来的伤害就很难说了,运气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运气不好也可能脑缺氧变成痴傻。温止又找田田要了几颗强身健体开启智力的药丸子给他塞进去,剩下的就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卓和长川记挂着孩子,巡逻完后已是十分耐不住,祭司心中体谅,让他们先回去看羚。两人几乎是飞奔着回到了自己的山洞,忐忑的掀开狼皮毡,看到的就是羚揉着眼睛坐起来,温止正端着水喂他的景象。
两人喜极而泣,想要往前冲,却被滚滚拦住了。温止放下水碗摆摆手,示意团子放他们进来,等这一家人抱在一块儿又哭又笑了好一阵子,才拍拍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十分疲惫道:“你们得明白,我不是祭司,更不是神明。”
卓和长川茫然的点头,温止当然不是祭司,也不是神,她虽然很厉害,也只是个被所有人看着长大的孩子。
“引导神明的力量,对我来说也是很可怕的事情,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我都会陷入昏迷和沉睡。”她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两人:“若是这时候,还有其他人的孩子也生病了,他们该怎么办?”
卓还没理解他的意思,长川却有些明悟了:“那些父母会恨你,也会恨我们。他们会觉得你不公正,只愿意救助羚,却不管他们孩子的死活。他们也会觉得是羚夺走了孩子们活下来的希望,毕竟是羚的病情耗尽了你的力量。”
族人当然是相亲相爱的,但在希望中慢慢被折磨煎熬到绝望的母亲却是疯狂的。长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歉意的跪俯在地:“我们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卓依旧不明白,但明智的选择了沉默。温止看了他们许久,摇着头出了门,爬上滚滚的背脊慢慢往自家山洞走去。
祭司和族长安排完巡逻的事宜,正好看到温止离开的身影。他们赶紧往卓的家里去,却看到羚或碰乱跳精力十足,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整个人已经完全好了。
“孩子没事了?”祭司惊喜的问道,又十分疑惑:“那你们愁眉苦脸的是为什么?”
长川将温止说过的话再诉说一遍,这回祭司和族长一块儿沉默了。卓小心翼翼的询问:“止明明是好人啊,为什么大家会恨她?”
“如果大家都要饿死了,我手里有一块肉,却只给了你,你说大家会怎么想?”族长对这位勇猛的战士还是很看重的,简单的给他举了个例子:“止的巫术就是这块肉,孩子们的病情就是难耐的饥饿,她没法救所有人,但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家是最急迫最重要的。”
要是止并未展现实力也就罢了,有了一次希望,族中的孩子再有任何疾病,父母们都会到她跟前恳求。那时候她又能怎样呢?想想每年死去的许多婴儿,连祭司都打了个寒颤——“若是有人引导出邪恶的念头,愤怒的他们会将止撕碎的。”
卓虽然单纯,但是不傻,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很快明白了其中关窍。他倒吸一口凉气,双手不自觉的捂住额头:“那我岂不是害了她?”
“是我们害了羚,又害了止。”长川悲恸的说:“都是我们的错。”
“那该怎么办?”卓全然没了主意,他本就是个善良的人,并不愿意有人因他而受到伤害。祭司心中也有些悔恨,毕竟让卓去找止的人就是他,他却忘了止不过是个孩子,并没有足够的底气扛起整个部落的重担。
不,换句话说,是他肆意将自己的责任加在了止弱小的肩膀上,贪婪的想为族人攫取更多的好处。止在这个冬天教给了他们太多,他们却完全忘记了感恩,只剩下理所当然的索取。
“你们照顾好羚,剩下的事情我们来想办法吧。”同样想到这些问题的族长安慰道,轻轻拍了拍卓的肩膀:“这已经不是你们一家人的事情,而是整个部落都需要面对的问题了。”
另一边,温止将同样的话对温里和烛说过一遍,就盘膝到聚灵阵上开始入定。田田在她识海中好奇的问:“就算你这些东西不好说明来历,但也不用危言耸听到这种程度吧?”
“你不觉得部落对孩子的养育真的很有问题吗?我需要他们真心诚意的听话补课。”温娘娘想起她的婴儿时光,哪怕已经度过了那些劫难,依旧觉得不能忍受:“我希望他们至少能学会上厕所和睡觉的地方彻底分开,饭前便后要洗手,不给孩子们乱吃东西,自己吃生食也得处理干净。而要他们愿意学习,首先要做的是让他们意识到生命的可贵。”
以前没有温止,孩子生病夭折是不可抗拒的天命。但是当天命可改,谁又会不心动呢?且温止还有另一个想法:“有我在,部落肯定会越来越富足,指不定会被别人盯上。光凭现在这些弱鸡勇者是绝对不够的,他们有了思维惯性,很难被说服和改变。且大人们有太多事情要忙,也没空被我操练,所以我要训练一支童子军,让他们看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战斗力。”
当孩子王虽然是个让人头疼的事情,但是十年之后,他们成为部落的中坚力量,温止的一切命令也就能在部落中畅通无阻的执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