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在原地摇摆了一会儿,鼓起勇气,上前小心地拍了拍程启元的胳膊,程启元转过身来看着他。
“跟我来。”文安说。
他转身走向旁边的一栋三层小楼,楼身被漆成了白色,走廊上寂静无声。这是行政楼,人少,容易保持干净。不像他们所在的教学楼,隔壁是盲人班,你很难要求新来的孩子保持厕所清洁。
程启元进厕所看了一圈,似乎很满意,文安退了出来,在门口等他。
文安低头看了两分钟地,洗手池的水声也响了两分钟,文安差点以为程启元要把全北京的供水都用完。
程启元出来后,他们隔着半米的距离,一前一后回到了教学楼。九月的阳光洒下来,在地上拖出一长一短两个阴影。文安忽然想起了六年前,他见到叶庭的那一天。
他悄悄地回头看了眼程启元,对方正四处扫视,看着校园里“禁止践踏草坪”“禁止吸烟”的标牌,大声读了出来。
只有在这里,你读出看到的每一个标签,每一张海报,不会令人侧目。
下一节是绘画手工课,老师把课桌排成几个大正方形,把彩笔和纸发下来,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教他们画火车。文安是这门课的高材生,老师允许他自由创作。所以其他孩子在画火车头的时候,文安咬着笔沉思。
程启元坐在他旁边,似乎对画火车兴趣缺缺,眼睛一直盯着文安的手。文安察觉到了这种目光,不好意思地松开嘴,把笔从牙齿中拯救出来。
出人意料的是,程启元主动跟他说话了:“你要画什么?”
文安低头看着雪白的纸,摇了摇头:“不知道。”然后他想了想,问对方,“你有什么想画的,告诉我,我给你画。”
程启元沉思起来。自闭症患者有一个多彩的脑内世界,虽然程启元一言不发,但脑子里可能转动着万花筒一样的图案,里面有蒸汽机车、草原雪景,原始森林,每一块碎片都光怪陆离。
然后程启元说:“哥哥。”
文安愣了愣,怕自己没理解,又问了一遍:“什么?”
程启元指着空白的画纸:“我想画哥哥。”
文安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提起笔,在纸上勾勒轮廓。程蒙恩不在对面,要画准确有点难。他搜索着那寥寥数面的回忆,画出一张阳光干净的脸。
程启元全程一直看着他,时不时抬起手,指着画中的人说:“这里,眼角没有那么细。”
文安瞅了瞅他,拿出橡皮擦掉重画。
客户的要求很多,一会儿说鼻子不够高,一会儿说下巴线条不对,一会儿又说耳朵靠下了。文安画得焦头烂额,在心里痛骂自己乱揽活。
终于,在班会课上课铃响时,文安交出了一个客户满意的初稿。他长舒一口气,趴在桌面上活动右手,看到班主任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