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苏岑提着新鲜出炉的两屉小笼蒸包候在大理寺门前,等着张君过来立马迎上去,美其名曰:行贿。
张君手里握着包子受宠若惊,这小祖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像上次拿着礼去拜访,他就赔上了书房,这次指不定又得赔上什么。
不过苏岑这次好像并无所求,跟在张君后头只是唠唠家常,书房修的怎么样了?宋建成在夔州还适应吗?缺不缺衣少不少食啊?家里妻妾相处还和睦吗?最近有没有纳新欢啊?
他纳不纳新欢干这毛头小子什么事?
好不容易到了他办公的地方,苏岑冲人恭敬拱手告辞,乖乖去给宋建成养兰花去了。
接连几天都是如此,要么是东市新出的糕点,要么是早春新上的绿茶,张君也是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终于有一天,张君随口问了一句“苏大人最近在忙什么啊”,看着苏岑殷切的眼神张君当即就明了了,哭笑不得道:“你就先跟着成祯过几次堂吧。”
苏岑急忙拜谢,就知道这多日以来的贿赂和拉拢没有白费。
第一天,薛成祯就让苏岑见识了什么叫衙门。
薛成祯,永隆十三年的进士,论资历比柳珵还要老,混迹官场几十载到头来却是个跟苏岑一样的寺正。
而当天苏岑就知道了这是为什么。
这人审起案子来没别的窍门,就一个字:打。
人犯带上来,先来一顿板子再开始审,态度不端,打;油腔滑调,打;不招,打;招了还得打,理由是这人肯定还有没招全的。
有人信奉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那薛成祯信奉的就是板子底下出真相。
每次刚有点要升迁的迹象,立马有人弹劾他滥用酷刑致使多少人残多少人伤,而这位薛大人也是位人才,你奏你的,我打我的,升不升迁干老子屁事。
苏岑越发断定,这薛成祯薛大人坐在这里根本不是为了做官,而是纯粹为了打板子来的。
看着堂下板子飞舞皮开肉绽血肉横飞的场景,苏岑连着好几天没吃下饭去,只觉得这大堂里的红砖都要比别处的红出几分去,一脚下去都是犯人的皮肉碎屑。
如此看来他倒真是冤枉宋建成屈打成招了,跟薛成祯比起来,宋建成那就跟小打小闹似的。
跟着薛成祯看了半个月,把苏岑足足看瘦了一圈,一副尖细下巴立现,看着尤为楚楚动人。
可能是怕苏岑再看下去人就瘦脱了形了,张君终于大手一挥,他可以接自己的案子了。
但要是知道自己接的第一桩案子是什么,苏岑宁愿再回去看薛成祯打上一个月板子。
那日苏岑好不容易穿上了绯袍鱼袋,刚在堂上坐下,看清堂下站着的人,险些又从椅子上跌下去。
心里立时就把张君那个小老头骂了一百遍,这人绝对是故意的,不然他怎么可能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这位小冤家。
萧远辰不可一世地站在堂下,眼里的不耐烦呼之欲出,看清来人整个人也是一怔,片刻之后,大喝一声道:“还有没有人啊,我不要他审!这人是个贪官污吏,大家记住了啊,不给他送钱,白的都能审成黑的!”
苏岑心里翻了个白眼:老兄,你当我想审你啊?
心里不满,面子还是要装下去的,苏岑道:“承蒙世子看得起,下官今日是第一天上任,你道我贪赃枉法,莫非是世子要向我行贿不成?”
萧远辰一愣,接着一口咬死了:“我不要他审,我跟这人有仇,他一定会打击报复!”
苏岑默默叹了口气,你绊我一次,我还你两耳光,这不是都两清了吗?无奈地摆摆手:“也罢,把他们带到隔壁去吧。”
苏岑下了堂也就过了一刻钟,一盅茶还没凉透,前头小孙就回来通报,那位世子大人又改主意了,说要他审。
“哦?”苏岑挑眉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端起茶盏先把茶喝完了。
苏岑过去时,萧远辰那副神气的样子已然荡然无存,面露菜色,两腿微微打颤。
也难怪,隔壁薛成祯正在审一位江洋大盗,那人是出了名的硬骨头,据说直打到两块大腿骨都露出来了还是不认罪。估计萧远辰过去时正赶上高潮,娇生惯养的金丝雀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也难免会吐一吐或者尿个裤子什么的。
看见苏岑过来,萧远辰两眼放光,简直像是看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